王羨魚的反應不在石彰意料當中,石彰眉頭一挑,道了句︰「公主果真是變了,當初對我可是一心一意,恨不能生死相依呢。」這話說的纏綿悱惻,惋惜之情若是叫旁人听了,怕是要生出不忍來。
不過這里並無旁人,都是王羨魚親友,石彰之言在這里到讓所有人生出不喜。王羨魚不發一言,衛衍置若罔聞,其余人不知原委,垂眼不做聲,無一人應話。
石彰倒是沒有覺得尷尬,不過再說話,卻沒繼續此言,轉了話題問道︰「君子今日尋我何事?」
衛衍這才開口,道︰「此地悶熱,不如移步去外院?」石彰一直自稱「我」,衛衍知曉他想隱藏身份,便不再稱他大王。
石彰見衛衍這般行徑還以為他吃味,輕笑道︰「君子果真真性情。」說過後也不強求,起身而出。
王律抬腳跟上,衛衍則是看向王羨魚,道了句︰「柳家小娘子一會兒便到。」說過這一句這才向外行去。
走出去幾步的王律听到這話也停下步子,轉頭看過來。王羨魚見他好似不知情,生出疑惑,不過還是笑道︰「阿漾過來了?正好我乏悶,今日便做主將小娘子留下罷!」
王羨魚這話自是說給王律听的,王律听到後輕咳一聲,明顯生出不自然。王羨魚與婢子二人捂嘴偷笑,目送他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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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郎君至外院時,院子里已經備好酒水。石彰也不客氣,在上位坐下,似笑非笑的看向衛衍,開口︰「倒是忘了祝賀君子新婚之喜,如今阿魚就要臨盆,在這里順道祝賀君子添丁雙喜。」
衛衍頷首應下,又說了一些客套話。二人都是沉得住氣的,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起正事,倒是一旁的王律見這二人好似一見如故,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王律帶著面具,他神情旁人自是看不見,不過他指間輕叩案幾的動作倒是出賣他如今的情緒。
石彰見君子只字不談正事,已經生出不耐,想主動提及,又不知君子叫他來何事,生怕失了先機。如今見一旁的郎君沉不住氣,心下稍慰,這才主動道︰「還不知郎君名姓……」
被石彰提起,王律才想起自己還未正式與石彰打招呼,因此拱手道︰「在下王律。」
王律之名也算耳熟能詳了,石彰果然生出驚訝的表情,點頭不止,道︰「原來是王將軍,失禮。」
王律對石彰沒什麼好印象,如今自是沒有客套話,只是頷首致意,轉而端了酒水阻斷與石彰的交流。石彰沒想到踫了個軟釘子,不過轉念一想其中關系,倒是了然,遂不再與王律搭話。
衛衍將二人的互動看在眼中,見王律舉動心下好笑,終于開口提及正事︰「今日請郎君過來,是想助郎君一臂之力。」
衛衍話音落下,石彰與王律二人一齊轉頭看向他。石彰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王律面上倒是有表情,但是被面具遮的嚴實,亦是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等那二人說話,衛衍繼續道︰「郎君如今身陷蘇州,可見所求之事並無進展。正好阿律如今身在蘇州,有他身份相助,郎君所求之事事半功倍,何樂不為?」
石彰沉默不言,面上表情悉數收斂干淨,盯著衛衍半晌後,他才開口︰「君子又是從何處知曉這些?」
衛衍一笑,也不遮掩︰「郎君消息從何處得知,流之亦是如此。」
君子流之與「一方」也有往來?石彰听到衛衍釋言,警惕之心依舊不減︰「閑著無事,君子打听我下落作甚?」
這話問的著實沒有水平,衛衍輕笑一聲,沒有回答,繼續方才之言︰「郎君身側之人在這大晉頗有掣肘,用新人恐又不放心,流之說的可對?」
這話自是不假,石彰為胡人,身邊可用之人當然都是跟在身側許久的族人。他身側倒是有幾個看起來與漢人無異的少年,但是如君子說的,還真是不放心。
念頭一轉,石彰眉頭又蹙了起來,君子竟是連他對身側新人放心不下也知曉……莫不是自己身側有他的人?
石彰念頭百轉,衛衍只做不知,倒是王律听到這里,大概明白過來衛衍用意。雖然不知石彰為何會與他們的事情有牽扯,不過看來他如今也是在兩難之地,需要有人相助。
王律暗自感慨,今日好在有衛衍在。若是他一人面對石彰,只怕根本不會事先打探清楚,最後定是會被牽著鼻子走的。
三人沉默不言,衛衍又道︰「郎君可是在想我為何要相助于你?」
這話又說到石彰心里,他側目看著衛衍,只听衛衍道︰「我亦有事相求,听聞郎君近日集軍準備拿下東胡,不知我大晉能否分一杯羹?」
石彰本來全心戒備,如今听到衛衍說這話生出惱怒的同時,反而長松一口氣。他知曉衛衍是個什麼樣的人,若說衛衍今日約見自己,純粹只是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那打死他也不會信。
衛衍是謀士,不是善人。雖說如今他言說要東胡一事讓石彰滿心不忿,但這樣反而讓石彰覺得在情理之中。
石彰斜睨著衛衍,嘴角勾起笑容,問︰「我若是不應呢?」
衛衍也是一笑,答︰「郎君可知石小郎為何至今還在金陵?」石小郎指的是石擊,衛衍不等石彰回答便繼續道︰「留他在金陵,實因為胡人之地于我大晉是心頭大患。雖然如今郎君有心與我大晉互利,但終究心中也是存了旁的心思的,留石小郎君在金陵,若是有變,想來小郎君會很樂意接手胡地勢力。」
簡而言之,留石擊在金陵,是拉攏之意。衛衍說這話便是威脅石彰,言下之意︰你若是不願意,自然有人願意。
石彰哪里听不明白這話?臉色陰沉下來,含著怒意道︰「我有心與大晉求和,這便是你們大晉的回答?」
衛衍呵呵一笑,道︰「大晉與胡人自古以來便水火不容,如今突然求和,換作是你,你會怎麼想?」一直掐架的人突然送糖給你,這般反常的舉動,是人都會生疑罷?
「撇開旁的不談,此事若是成了,你西胡不再愁嚴寒酷暑,然于我大晉,卻並未有多少好處。」馬匹之類的,漢人自己也可以養,于大晉來說,這樁和親之舉確實沒有多大用處。
石彰眉頭蹙起,恍然︰「當初你勸石敏去金陵,便是打的這個注意?」
衛衍笑而不語。
石彰卻是生出惱怒,罵了句︰「無恥之徒。」
衛衍沒有辯解,算是應下,道︰「兩國聯姻,哪能一方盡享好處?大晉允許你們往來通商自由,許每年冬季糧食、干柴,不要你們俯首稱臣,亦不曾每年供奉器物珠寶。換取的僅僅是馬匹與牧場的使用權利,郎君不覺得你們的條件太過寒酸了麼?」
衛衍說著輕蔑一笑,繼續道︰「如此不平等的條件,當初我們應下時,郎君就應該有所警醒才是。如今生出驚訝,流之倒要懷疑真假了。」
石彰好半晌無話可說,胡地盛產馬匹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們也不僅僅只有戰馬!器具、皮子、藥草,這些都會有,往來通商一舉,對兩國只有好處。且,兩國聯姻,短時間內不會有兵戈之爭,此更是善舉,條件怎麼便寒酸了?
石彰敢篤定︰君子從一開始便打東胡的主意,以至于如今故意想摻和進他的事情中來。偏偏,衛衍的提議他還拒絕不了……
相比較君子代表的大晉態度,石彰更懼王敬豫手中的勢力,對于「一方」這個地方與王敬豫這個人,石彰還是更願意與君子合作。
詳談許久,最後石彰還是應下了衛衍的幫助。石彰走的時候明顯帶著憋悶,相反衛衍卻是笑意盈盈,明顯心情甚好。
等石彰走後,王律才看向衛衍,問︰「兄長真的想要東胡?」
衛衍聞王律之言卻是笑出聲,搖頭言說沒有,在王律的驚訝目光中,衛衍又道︰「聲東擊西罷了,與其讓石彰牽著你鼻子走,倒不如我們牽著他走。」
方才說的那些都是替自己鋪路子?王律驚愕之色再難遮掩,吃驚的盯著衛衍。
衛衍見王律驚訝,笑道︰「不過是一點小手段罷了,阿律便將今日之事忘了罷!」
說是這般說,王律怎麼可能忘?衛衍不僅助自己反守為攻,還吃了東胡一片地……這種事情,若是換成旁人能成麼?
王律感慨的功夫,衛衍已經抬腳而出,王律見狀連忙跟上,二人齊齊向內院行去。至內院,柳漾果然已經到了,小娘子看見王律,先是一喜,後生出羞澀,垂眼不敢看王律。
小娘子這般舉動,自是沒有逃過王羨魚眼楮。王羨魚偷笑不止,表面卻是裝作不知,明知故問︰「你們已經談好了?」
衛衍知曉小娘子心思,便沒有作聲,進了內室換衣裳。留下的王律這才頷首應是,眼楮掃過小娘子發間,見其頭上帶著一支檀木發簪,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來。
發簪是王律親自雕刻打磨的,小娘子來蘇州之前還沒有做好,如今放在身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至昨日才終于交到小娘子手上。
王羨魚笑語晏晏的找話與二人說,一對有情人時不時四目相對,含情脈脈。王羨魚半是故意,半是欣慰,估算著郎君快出來了,這才輕咳一聲,道︰「我有些乏了,阿律便替我待客罷!」
王律自是求之不得,柳漾小娘子面上也帶了幾分希冀,二人向王羨魚行禮後,一齊退去。
等不見了二人身影,衛衍終于從內室出來,調笑道︰「如此明目張膽的幫你弟弟行事,你也不怕柳家人知曉了尋你麻煩?」
王羨魚捂嘴笑道︰「你不說我不說,誰又知道呢?」
衛衍聞言哈哈一笑,行至王羨魚身前,伸手道︰「我們也走走。」
王羨魚覆上衛衍掌心,順著衛衍的力道起身,道︰「這幾日忙著趕路,我身子累的很,只怕走不動幾步的。」
衛衍笑道︰「冉公說你要多走走,若不然只怕生產艱難。」王羨魚骨架小,冉覃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王羨魚無事便多走走,練好身子。話雖是這般說,這幾日他們這一路都在馬車上,又怎麼會有功夫鍛煉?
王羨魚實在是疲累,但知曉郎君與冉公好意,沒有躲懶,與衛衍攜肩而行,在宅院內慢慢踱步。
也並非有意,二人便踫上王律與柳漾。一對有情人牽著手躲在樹蔭下說話,郎君滿身柔情,女郎活潑可愛,當真是叫看的人舒爽。
王羨魚笑著看了一會兒,沒有打算做竊耳之事,不過听到柳漾言說蠱毒的時候,卻是不自覺的停下了要離開的步子。
只听小娘子道︰「寺里主持收了一個病人,據說那位病人是中了蠱毒,主持花了兩個月才將蠱毒清除,那中了蠱毒的郎君險些沒了性命。」
王律與柳漾二人是在說各自听聞的趣事,不曾想正好叫王羨魚听到這一段。王羨魚想起自己中的蠱毒,既然無藥自解,那自己是怎麼回事?因著疑惑,遂留了步子。
那邊王律听到柳漾說這話,果然生出驚奇來,問身前的小娘子︰「那蠱毒竟是這般厲害?」
柳漾想也未想便頷首應下,道︰「當真厲害,為了解毒,主持險些搭上自己性命呢!」
王羨魚終是抬眼看向身側的衛衍,問︰「那我的蠱毒解了還是沒解?」
王羨魚一夜之間記起所有的事情,一顆心又回到了衛衍身上,今日再見石彰根本不曾有半分悸動的感覺。可是既然蠱毒難解,那自己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沒等回應,那邊的王律驚訝道︰「竟是這般難?便沒有簡單些的法子麼?」
頓時,王羨魚如遭雷劈,看向衛衍,道︰「這般說來我蠱毒依舊未解?那……那為何我記起郎君了?」說這話的事情王羨魚明顯有些慌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