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落座的婦人們,或是與衛琦交好的密友,或是與周家有往來的至交。今日她們隨衛琦過來目的自是不言而喻。這些人中,不乏見慣了美人的,但是在見到衛衍王羨魚夫婦二人時,還是不免生出驚嘆,竟是連上門質問一事都拋之腦後了。
如今回過神來,有人暗自惱怒自己不爭氣,但視線還是不自覺的向上首郎君與婦人看去。
衛衍與王羨魚二人不顧這些人視線,坐下後,兀自開口︰「今日家中有客?昨日君子怎的不告知我?」王羨魚其實是想喚衛衍郎君的,但是如今府中還有另一位郎君,王羨魚便自作主張的喚成了君子。
府邸中有衛介、司馬氏夫婦,衛介一直都被婢子等人喚做郎君,司馬氏也是被眾人喚慣了大婦。王羨魚如今隨著衛衍回來,原來在公主府的「大婦」之稱便被婢子等人換成了「公主」,此舉是為避嫌……
若府邸里的兩位女主人都被婢子喚做大婦,實是容易混淆。
王羨魚聲音不大,不過在這安靜的大廳,聲音卻是傳入每位客人的耳朵。這些人本就是不請自來,如今被王羨魚當眾點破,多多少少生出尷尬,一些臉皮薄的人,甚至已經生出惱意,看向王羨魚的時候面色不善。
眾人反應不一,不過王羨魚卻根本不曾正眼看她們,當然不知那些人對她的態度。
大廳有些許沉寂,衛琦暗暗蹙眉,想起王羨魚的身份,主動開口道︰「琦兒見過臨淵公主,如今兄長身側有公主相伴左右,也難怪琦兒進門後兄長連看都不看琦兒一眼了呢。」
衛琦說這些話當真叫一個嬌俏可愛,連最後撒嬌似的拖音都帶著俏皮。王羨魚斜睨衛琦一眼,見那婦人笑的一副無害的模樣,眉頭微微一挑,回了句︰「客氣,不知你是……」
衛琦是吃定衛衍的性子,他不想叫王羨魚受一丁點委屈,所以不會主動提衛琦綁人一事。這與衛琦來說是個機會,因此她把那些事情拋之腦後,想當作不存在一般,討好賣乖來了。
衛琦這般這樣,若是以往的王羨魚可能會生出不虞,但到底不好弗了人面子。只是現在的王羨魚性子與之前卻有一些不一樣,她見衛琦明擺著欺負人,自然也不會讓她如意,因此才小心眼的開口問她是誰,十足的不將人放在眼里。
王羨魚無心插柳,這一句話叫衛琦面色生出幾分難看。衛琦本姓謝,是庶出之女,改姓衛便已經算是欺師滅祖。本以為如此向衛家投誠後,該有一些反應的,誰知衛家還是不承認他們姊弟二人身份。于衛琦來說,他們姊弟二人的身份便是躲不開的心結,王羨魚這一句話本來沒什麼,但是對于敏感的衛琦來說,這句話卻是致命傷。
這里有人與衛琦是真的好,見到衛琦生出不自然,暗道衛家欺人太甚。想要言辭犀利的指責,但是一想到周家如今還岌岌可危,又不敢給衛琦添亂,只好將心中的火氣壓下去,柔聲責備道︰「衛家小郎也是,有了新婦便將妹妹忘記在一旁,琦兒回去該傷心了。」
衛琦此事也笑著道︰「可不是?兄長在新婦跟前竟是連妹妹都不曾提過,真真叫琦兒傷心呢。」衛琦半真半假的一番責怪叫在場眾人捂嘴笑出來。
眾人捂嘴笑出來的時候,衛琦卻是不敢大笑,等眾人稍稍冷靜下來後,只听她委屈道︰「琦兒今日過來是想請兄長與嫂嫂出手相助,今日功德,琦兒沒齒難忘,還請兄長與嫂嫂……」
話未說完,王羨魚一聲驚呼,打斷衛琦。眾人一齊抬眼向她看去,視線叫王羨魚紅了臉,她紅著面頰不敢說話,不過卻是嗔怒的瞪了瞪衛衍。眾人心下了然,知曉王羨魚方才那一聲並非故意為之,只是夫婦二人的小情趣罷了……
只是這種場合……到底還是有些不禮貌。
被眾人責怪的衛衍其實也有些無辜,他坐在一旁一動未動,方才那一聲也是王羨魚故意為之,婦人心窄,容不得衛琦討好賣乖罷了。
衛琦被打斷過後,一時記著咬牙,倒是忘了方才說到哪里。余光見上首的王羨魚與衛衍二人眉目傳情的模樣,當真是要將牙咬碎了︰之前沒發現,如今才知曉王羨魚是個不好對付的。
王羨魚不知衛琦的心思,不過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卻是嘴角一勾,生出冷笑來。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種事情你願意玩便讓你那些小姊妹陪你玩好了,她王羨魚可不會慣著你。
王羨魚如今不大記事,行事比之之前更講究一個痛快。你不讓我心氣順,我也不讓你心暢,如今是你有事求我,大家誰也不用顧面子!
小娘子的這些心思哪里能逃得過衛衍的眼楮?不說衛琦如今的境況是經他手的,便是他當真不知衛琦之事,但王羨魚若是喜歡,為博美人一笑,委屈衛琦又如何?
衛琦看出來那夫婦二人不準備于她好受,眼眶不自覺的便紅了,哽咽著挑明︰「周家如今得罪了兄長,還請兄長網開一面,放周家一條生路罷!」
周家得罪了衛衍?這話好些隨著衛琦過來的婦人們也是頭一次听說,她們全都遲疑不定的來回探看……心中漸漸各起心思。
有二人甚至暗暗對衛琦皺起了眉頭,這二人是周家人,他們是分別是周家家族的嫡女以及與衛琦是妯娌的周家新婦。這二人便代表著周家,自是知曉周家不曾做過那些事情。但如今卻被衛琦這般口無遮掩的說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年輕的女郎想要開口說話,但新婦卻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看來她們是準備在觀望了。
衛琦求饒之言說罷,王羨魚轉頭去看衛衍。衛衍終是再次開口,對衛琦道︰「琦兒該知曉衛家不易,如今周家卻利用阿父關系,行走私之事,若是不做懲戒,以後阿父如何自處?」
衛衍這一席話說的不算重,但听在眾人耳中卻是振聾發聵。在場之人多少與周家有往來,一些人手底下本來就不干淨,如今見衛衍訓斥衛琦,一個個心虛不已,暗道莫不是衛衍已經知曉了什麼,如今是在警醒她們?
越是這般想著,眾人神情便各自生出尷尬。只有那新婦,見小姑子面上不好,心中咯 一聲……
王羨魚將這些人的神情收在眼底,面上表情不顯,但心底已經將這些人分別記住了。物以類聚,這些人果真都不是省油的燈。
衛琦直接被衛衍堵去出路,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想到衛衍竟是這般不顧情面,傷心之余,還生出不甘來。不過她到底知曉分寸,沒有鬧開,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王羨魚,嘴角微微勾了勾。
王羨魚被衛琦笑的直發毛,想到這婦人不正常,更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身體不自覺的便向衛衍靠了靠。衛衍見婦人主動偎倚進自己懷里,哪里有不受的道理?笑著攬過王羨魚,不顧王羨魚驚慌,湊在王羨魚耳邊,問︰「阿魚可是累了?」
在場都是聰明人,哪里看不出來衛衍是在送客?也不敢多留,紛紛起身告辭。等這里散場後,席上還有周家三位沒有離開。
衛琦沒有做聲,那周家新婦卻是笑道︰「今日不請自來,實是失了禮數,改日必定叫外子登門,請求王家郎君原諒。」
新婦是在向衛衍討一個見面的機會,周家如今還不能散,她作為周家一員,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衛衍見這婦人知曉察言觀色,說話又客客氣氣,當即心中有數,知曉了此人的身份。不過對于衛衍來說,周家確實沒了存在的必要,便是這婦人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他也不會改變初衷,因此疏離的道了句︰「不必了。」
一句話定了周家的生死。說過之後衛衍拉著王羨魚起身,也不顧三人慘白的臉色,終是離了這塊地方。
夫婦二人出來後,走了許久,王羨魚停下步子看向衛衍,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謝謝君子。」
謝謝?衛衍嘴角笑意不變,開口卻是生了幾分輕浮,問王羨魚︰「不知小娘子準備如何謝我?」
衛衍玩笑之言叫王羨魚生出驚詫來,對于衛衍的評價,她听的最多的便是郎君在金陵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氣勢,何曾見過郎君今日這般……輕浮的模樣?
王羨魚驚訝的神情叫衛衍悶笑出聲,笑聲漸漸越來越大,最後竟是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衛衍這般模樣叫王羨魚看了生出呆滯來,不過很快也被衛衍這般模樣感染,跟著一齊輕笑出來。
衛衍是個護短之人,方才任憑衛琦如何伏低做小也沒有應下不追究,不過也是周家自己作死,在這種地方行觸犯律法之事,衛衍沒有當即將人送官便不錯了。想起郎君方才為她而呵斥衛琦的模樣,王羨魚心中不自覺地便生出歡喜。
夫婦二人笑過之後,衛衍親昵地過來牽住王羨魚手,道︰「阿魚可知我為何不將周家送官?」
這問題倒是問住王羨魚了,莫不是郎君有他地用意?王羨魚還在猜測,衛衍便主動告知,道︰「送官便是輕饒他們……我為何要對他們仁慈?」
周家在這一塊地方還是有影響力的,若是打點的妥當,即便周家全部入獄,不超過半年周家便能全身而退,甚至卷土重來。
衛衍知曉王羨魚不懂也不急著解釋,頓了頓,衛衍又道︰「他們對你不恭,害你受傷,我如何能饒過他們?」
不送官是為了自己親手動手替她報仇。王羨魚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好似進了蜜罐子似的,全身上下都散著甜意。夫婦二人牽手回了院子,大婦司馬氏見夫婦二人和樂融融的歸來,面上生出笑意,調侃道︰「這幾日晴光瀲好,你們若是得空便出去轉轉罷!要是能懷上第二個孩子,我也好多留你們幾日。」
王羨魚沒想到司馬氏竟然還沒走,听聞她調侃之言,王羨魚生出幾分惱羞。婦人這般模樣叫衛衍又是生出笑聲,叫王羨魚窘迫交加,愉悅了不少人。本質上王羨魚還是很容易羞澀的人!
本來衛衍知曉王羨魚醒來後忘了不少事情,便有些急躁。不過這幾日相處下來,王羨魚這般轉變倒是叫衛衍覺得不錯。比較之前阿魚柔柔弱弱的模樣,衛衍還是喜歡如今日這般活力十足的婦人。
晚食司馬氏便留在這里用的,一家子母慈子孝過的和樂融融,便連身旁的婢子們都覺得這樣的場景實是樂土,所以在安歇下的時候,婢子說了一句︰「若是長期以往,嬌娘怕是就要忘了金陵中的雙親了。」
桑果是善意的調侃,不過王羨魚听在耳中卻是有些眼眶發酸。王羨魚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于是今日才在桑果的提醒下知曉自己離開雙親已經許久了……離得久了,便有些想……
王羨魚開口問了桑果一些問題,拐彎抹角的得到衛衍不打算在這里定下來後,整個人便有些歸心似箭。
王羨魚不在狀態的模樣衛衍自是看在眼中,好在衛衍本來也起了回金陵的心思,因此便順水推舟的將回程提上日程。
在這之前,周家的事情還是要解決的。一連兩日衛衍早出晚歸,兩天之後,滿城都是大戶周家的事跡,想當初風光無兩的周家,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只落的個淒涼二字。
夫婦二人提出回金陵的消息,自然便開始動作起來。可惜家主衛介這幾日在東胡忙著,無法分身回來,夫婦二人沒見到衛介自是不敢輕易辭去,便在府中等了幾日。
誰知曉沒等到人,卻等到東胡天子召見衛衍夫婦二人的消息。
收到信件,夫婦二人都有些吃驚,不過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二人倒是很快便接受了事實。就是不知東胡天子召見他們有什麼事……若只是慕名想一觀世人傳說的君子夫婦,那倒是沒有多大的問題。
怕就怕這一行生出事端來……便是王羨魚也听說了東胡朝堂上的勢力錯綜,就連阿父那樣的偉人在里面也不大容易,更何況對東胡不大了解的衛衍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