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年末,慕葉頻頻收到各地掌櫃傳來消息,不外乎是生意受阻。
慕葉粗粗看過,平淡處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衛府雖倒,余勢也是有的。
不過,衛府也折騰不久了,這些損失,慕葉賠得起。
慕葉在家中置辦過年,秦氏又提起了慕晴的婚事。
慕葉與慕楓商定了沈家三公子。
告知慕晴之時,慕晴一跺腳,滿心滿眼的不願意,「我不嫁!我不要那什麼勞什子三公子!不嫁!」
「晴兒,那位三公子品貌極佳,性情又好……」
「我不!」慕晴見硬得不行,便軟了態度,偎依在秦氏腳邊,「不嘛,杭州那般遠,晴兒舍不得母親,舍不得父親,晴兒不想離開家。」
秦氏更是不舍,半攬著慕晴,嘆息,「女大當嫁,做娘的不舍<得也得舍啊。」
慕晴瞧了瞧慕葉,「阿姐不也未嫁麼?」
慕葉一塊紫蘇餅噎在喉中,多虧慕楓遞了水,方得說話。
「晴兒,我穿著男裝無人敢娶的。」
慕楓的眸光暗了暗,話到嘴邊終是一嘆。
慕葉與他,已然越來越遠,踫不到了。
見慕楓沉默,慕晴抱緊了秦氏,「晴兒不想遠嫁杭州!」
秦氏一嘆,慕晴之心思她又豈會不知?
可是……
慕葉定定喝下茶水,她早知沈家這樁婚事定是成不了了。
放了茶杯,慕葉淡然問道,「那麼,晴兒嫁洛陽人家可願意?」
慕晴望著慕葉,猜不透慕葉之意,不敢開口。
慕葉又道,「那麼,晴兒說鐘意誰家?」
慕晴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別扭而不情願的面上浮出一絲淺淡笑意。
慕晴低了頭,雙頰微燙,支吾,「我……我…」
「蘇延是吧?」慕葉挑明,「改日,我親自說親。」
「阿葉……」
秦氏欲攔,可懷里的女兒又叫她遲疑,終是沒能說話。
慕葉本欲年後去尋蘇延,未想到,小年夜的戌時,她又去了沈宅。
來時,慕葉並不知是何事,蘇延傳信,只說要事必見慕葉。
慕葉入屋,瞧見里頭的人便知不該來。
屋里,有蘇延,還有衛雅姝。
衛雅姝一身素步衣裳,妝容已卸,發髻簡單,可那雍容氣質,一眼便瞧出此人出身不凡。
慕葉想,她之所以能走至今天這步,因為,她心里多次打退堂鼓,仍是咬牙堅持,緩步前進。
一如,當下狀況。
慕葉進屋,朝衛雅姝拜禮,「葉拜見皇後……」
「噓!」衛雅姝甚緊張,關了慕葉身後的門,輕聲道,「慕少莫多禮,此地沒有皇後,僅有衛雅姝。」
慕葉心想,當真不該走進來啊!
俊美玉容一臉疑惑,望向衛雅姝與蘇延,「葉不懂。」
衛雅姝又急了幾分,一雙桃花眼迫切瞧向慕葉,書盡內心之語。
看著那雙桃花眼,慕葉便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兩姐妹,心下不忍,便轉目看向蘇延。
蘇延並不避諱衛雅姝,開口便道,「慕少曾與延討論欲護之人,延欲護之人便是姝姨。」
慕葉仍笑得迷茫,「葉不知太傅與皇後娘娘竟這般親近,可太傅也不如此喚娘娘,失了禮數。」
未待蘇延開口,衛雅姝急急搶過話頭。
「如今已是火燒眉毛的迫切時刻,哪有功夫讓你們二人斗嘴?!」
桃花眼微怒,瞪過二人,衛雅姝向慕葉道,「慕少,今夜我欲逃出洛陽,請慕少相助。」
不!答案必然是不!
慕葉笑不及眼底,「葉可為娘娘做些什麼?」
衛雅姝當真是急壞了,轉目向蘇延道,「阿延……」
「姝姨莫急,我與她講。」
蘇延邀了慕葉坐下,仍是不緊不慢,「再過半個時辰,鳳鸞宮將會有一場大火,在此之前,我們必要將姝姨送出洛陽。」
那眉眼帶著淺淺笑意,似乎在講一場盛世煙火。
慕葉斂眸,笑了笑,「為何呢?皇後身份尊貴,何必落到被人追查之地呢?」
衛雅姝苦笑,搖頭,「子非魚焉知魚?慕少,十四年前,我誕下一雙女兒,可大哥冷情,為衛府勢力換成男孩。枉我稱他一聲大哥!」
衛雅姝啐了一聲,又道,「他親口告知我已將女兒殺死,多虧慕少相救,讓我女兒安然于世。如今,衛氏已倒,阿煬性命無憂。我終于,可離開那冰冷華麗牢籠!」
幾乎是咬牙,衛雅姝在最後一句話中揉進了所有的恨,所有的痛。
聲音雖輕,卻叫慕葉真切感知那份久居深宮的無奈悲涼。
少頃,慕葉開口,「太傅,欲葉如何幫你?」
「將姝姨送出洛陽,送至杭州。」
「什麼?!」
慕葉瞪蘇延。
這人甚不知好歹。
「若被捕,此乃誅九族之大罪!」
「若幸運,大火將鳳鸞宮燒盡,只需小心行事,必無人察覺姝姨離去。」
「若不幸呢?」
「故而,要在大火被撲滅前,將姝姨送走。」
「你有幾成把握?」
「八成,若你相助,十成。」
「好,可前日葉之言,太傅可記得。」
「記得。」
「好。」
眼下宵禁為至,城門未關,將衛雅姝送出洛陽並非難事。
難的是如何確保衛雅姝安全至杭州。
蘇延坦言,事關重大,他在宮中無法過多安排,至于護送衛雅姝,需慕葉親送。
慕葉听罷,「且將娘娘送出城外,火勢一事我們再議。」
慕葉將衛雅姝藏于馬車,以碼頭有要事為由,出了城。
有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慕葉這尊大財神深夜出城都曾有過,何況眼下城門尚未關呢。
守城門的將士並未加以阻攔,甚至未曾查看馬車,便予以放行。
將衛雅姝安置在西郊一處宅子,慕葉又趕回府中。
蘇延已在景芙苑等候。
「人已送出,暫時安全。」
蘇延笑得十分好看,「延自信慕少。」
慕葉忍不住啐蘇延,「事關性命,我能兒戲?敢兒戲?」
蘇延仍是溫雅,「慕少欲與延如何商議火勢?」
「自然是商議鳳鸞宮之地形了。」
關了門,吩咐下人退出景芙苑,慕葉抱出赤血琴。
「我不可縱漲火勢,可干擾救火還能為之。」慕葉抬眼,問道,「琴音諭靈一事,太傅尚記得罷?」
「記得,今夜有幸一睹。」
蘇延在慕葉身側,落座。
將鳳鸞宮地勢一一細說,又將救火之用具、通道盡數告知慕葉。
慕葉焚香,淨手,而落座。
琴音在屋中響起,門窗打開,無風自動。景芙苑又似浸潤在冰水中一般,寒徹肌骨。
大片的白色混沌,即靈,飛速涌向慕葉。
黑眸掠過驚色,繼而贊嘆得,觀賞。
慕葉略得意,總算是技壓蘇延一籌。
一時分心,眾靈忽失導向,鋪天蓋地得,竟襲向慕葉!
尚未反應過來,一柄亮如水的劍已然擋至慕葉眼前。
這是慕葉頭次看蘇延舞劍,也是最後一次。
那靈被純粹的劍氣阻擋,白色積在劍氣之外,越積越厚,越積越濃,卻是始終無法突破劍鋒。
慕葉看呆了。
一時間停了撫琴。
「喵~」
玲瓏跳入屋中,幾個縱躍,已至慕葉琴案。
姜辰亦趕至,「慕少我來救……」
瞧見蘇延在此,姜辰似泄氣般,耷拉著腦袋,慢騰騰踱步而來。
「阿辰你!」慕葉本欲讓姜辰幫一幫蘇延,畢竟人鬼殊途。
轉而一想,她亦可幫。
抬手撫琴,將靈從蘇延身側驅散,讓之匍匐與地。
而後吩咐,道,「盡你們所能,攔截鳳鸞宮救火。」
而後靈,領命散去。
慕葉方得空瞧蘇延。
甚是關懷道,「太傅可安好?」
蘇延笑得有些諷刺,「甚好。慕少有心了。」
慕葉笑,「這火勢需等些時辰方有消息,太傅可要用什麼點心?」
「不必了,吩咐景雲煮壺茶來。」
「好。」
慕葉應聲,扭頭便吩咐下去。
姜辰看得小嘴越翹越高,抱著玲瓏使勁模頭。
慕葉抱過玲瓏,甚心疼,「玲瓏的頭發都叫你模禿了。」
「哼!」姜辰抱臂,指著蘇延便嚷,「男女授受不親,他怎可在你屋中?!」
慕葉模了模姜辰的頭,「阿辰,他在我屋中是有事要商,與他是男是女無關。況且,你也在我屋中不是?喏玲瓏也在呢。」
「我與他一樣?!」
「哦,不一樣。」
姜辰的面色這才稍稍緩了。
「阿辰,傷未好,快些去睡罷。」
姜辰自是不願,觸及慕葉神色,只能應了。
走前,靈機一動,「商紆和玲瓏留著陪你,莫再出事了。」
屋中,又多了一貓,一鬼。
玲瓏倒好,總在閉目養神,一副懶散的模樣。
而商紆……立在一側死死盯著二人,仿佛二人是在做那見不得人的齷齪勾當。
本心清如水的慕葉被攪得煩躁,撥了琴音,將商紆散至屋外。
景雲上了茶,又退下。二人,喝茶,沉默。
慕葉想著,他們必然又是要度過無聲一夜了。
蘇延開口道,「方才慕少所言不同,延想問問有何不同?」
慕葉細想一番,想起哄姜辰的話,「太傅想听?當真想听?」
蘇延點頭。
「好吧。阿辰是弟弟,我甚關心他。可太傅則不一樣,太傅身份尊貴,葉怕太傅死在葉的屋中,故而更關心太傅。」
蘇延淡淡笑開,笑意在眼底延展。
雖淺卻真。
「與慕少交談,真是受益匪淺,其樂無窮啊。」
「謬贊謬贊。」
「慕少無話欲對延說麼?」
「並無。」
「比如,方才延出手相救之事?」
慕葉故作疑惑,「可太傅不是不善武藝麼?素來不喜這些呀?方才那位劍若游龍的少俠是太傅麼?」
蘇延笑了笑,舉了個茶杯,堵上慕葉的嘴,「慕少之巧舌如簧百聞不如一見。」
慕葉就著蘇延的手喝了茶,揚笑。
再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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