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葉此行,明為查賬,實為護送沈瑛前往杭州。
這一路,為免有心人起疑,她在中原各鋪子耽擱將近一月。
不過,她從不讓雙生姐妹隨她去外頭,筱兒又機敏,一路上,沈瑛之身份掩藏的甚好。
這一月來,有幾波人試圖襲擊他們。
夜間有慕葉御靈守護,白日,偷襲者不敢張揚,一路皆未成功。
有驚無險的,慕葉一行行至杭州。
已是二月末初春時節。
往年,她與雙生姐妹一路玩玩鬧鬧,怎麼著也得走到五月,留了一身肉,待夏日消下。
今年,慕葉覺著,她這身形都不必裹胸了。
慕葉答應將人送至杭州,如今杭州已至,慕葉渾身舒暢。
進了城,慕葉如是問道,「夫人,杭州已至,不知夫人如何打算?」
沈瑛頗為難,微微搖首,「實不相瞞,我在杭州並不識人,全憑阿延安排。」
言下之意,沈瑛也不知蘇延安排誰人安頓她了。
想著此地天高皇帝遠,杭州又有慕園,慕葉便邀道,「若夫人不嫌棄,葉有一園子可小住。」
沈瑛想著一路已煩勞慕葉,正欲推月兌,筱兒笑著應了。
「多謝慕少。」
筱兒的梨渦太討喜,慕葉絲毫沒有不願,便將人帶回慕園。
慕園,原先是葉府。
六年前,慕葉將之買下,擴充了宅子,修葺一番,成了慕園。
慕園比慕府小些,卻將江南園林的精巧發揮得淋灕盡致。
布局精巧,錯落有致,亭台水榭,池塘,假山,回廊,樣樣精致。
入了園,沈瑛未看罷,感嘆道,「好一個銷金窟哪。」
筱兒笑帶梨渦,「慕少富可敵國自是名不虛傳。」
慕葉笑笑,「江南園子罷了,精巧了些。」
領著二人去了住所,景雲便來報。
「慕少,外頭沈家三公子拜見。」
慕葉有點虛,她這才到杭州沈家就找上門來了?
晴兒的婚事又不是她退的,算不到她頭上罷?
「夫人好生歇息,葉還有事,先行告退。」
慕葉囑咐二人在慕園隨意,便退出房門,隨景雲去見沈三公子——沈霖。
沈霖正在正廳等候。
見慕葉前來,便開門見山,「慕少,我來接人,煩請沈瑛沈夫人出來。」
慕葉更虛了。
是沈霖消息靈通,還是她的掩護打得太差?
見慕葉未語,沈霖又道,「阿延已傳信與我,大可放心。」
既說了蘇延,慕葉其實並無不放心,「自然,人在慕言,景雲,去請夫人。」
景雲退出正廳後,慕葉就慕晴一事,致歉,「三公子,晴兒年幼不懂事,還請公子包涵。」
沈霖一笑了之,「慕小姐與沈某不成,可慕家與沈家總歸是要成親家的,不急。」
這是要讓她娶沈家小姐,還是慕楓娶啊?
心里如此想著,慕葉卻不敢多問,笑著應道,「若能成,自是好。」
沈霖玩味一笑,湊近慕葉低聲道,「這聲慕少可喊不久了,慕二小姐。」
慕葉腳下不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你怎……」
「我怎知?」沈霖笑了笑,抬手伸出二指指著雙目,道,「我有眼楮,會看。」
慕葉無言以對。
她十歲為慕家奔波,彼時年幼,聲音也罷身形也好,穿了男裝便是男童。
後來,年歲漸長,女子身形顯露,她有意遮掩,卻總是遮不住。
好算,慕家生意紅火,諸事並不需她事事親為,她便刻意減少與人相處。
加之她以男子身份出現,並無人懷疑她之男兒身。
沈霖是第一個。
沈霖看出慕葉之慌亂,連連安撫,「慕少放心,我雖知,也只是知罷了。你與阿延為盟,自然是沈家朋友。」
說罷,淡然一笑,靜候沈瑛。
接了沈瑛,沈霖一行離去。
慕葉吩咐下去,明日啟程回洛陽。
午後,姜辰來了。
「羅長老不見了。」
「羅長老?誰?」
姜辰的火氣似乎要從五官中噴出,指著慕葉的鼻子便罵,「你只曉得那個蘇延!!忘川的事情半分都不關心!枉你還是姜家主母!哼!我看錯你了。」
慕葉笑眯眯,將手里的鳳梨酥塞入姜辰嘴里,「好啦,我知道羅長老,她在忘川,你怎曉得她不見了?」
姜辰大口嚼著鳳梨酥,似咬噬慕葉血肉,「約定傳信的日子已數次未來,我這傷都沒養好便跑來尋你了。定是羅長老出事了!」
「阿辰這個簡單嘛,你傳喚一下靈便可了嘛?」
姜辰瞪慕葉,原本便大的眼楮瞪得似要把慕葉嚇死。
慕葉啜了口茶,壓壓心口的驚。
姜辰這幅模樣必然是已傳喚過了,必然是未能成功。
「阿辰,時辰尚早,你先歇息歇息,晚上再傳喚啊。」
姜辰「哦」了聲,道,「我將地藏菩薩也帶來了。」放下行囊,去尋地歇息了。
入夜,慕葉吃了半碟棗泥松糕,姜辰抱著玲瓏方推門而入。
慕葉模模姜辰,又模模玲瓏,「許久不見了。」
玲瓏眼都不抬,寫意窩在姜辰懷里,舌忝舐毛發。
慕葉討了個沒趣,折身抱出赤血琴,點焚水凝香,淨手,落座。
琴音在屋中響起,景芙苑又如被冰水浸潤,寒冷徹骨。
琴響半刻鐘,無靈來應。
琴音未頓,慕葉遲疑,忘川人人養靈,所養之靈是靈在人在,靈不在莫非是羅長老……
心神一轉,慕葉思及羅長老,未曾謀面的這位長老,若能親來該多好。
房門忽然大開,一道白影閃入屋內。
模樣清晰,連發都清晰可見。
「羅長老!」
姜辰抱著玲瓏驚異站起,不可置信盯著入屋之靈。
慕葉驚訝,琴聲頓止。
「羅長老?!」
慕葉轉向姜辰,向姜辰求證。
姜辰未顧慕葉,拋了玲瓏奔向羅長老。
一撲,一片虛無。
姜辰又撲,仍是不肯相信所見,「怎麼會這樣?羅長老怎麼會?」
大眼楮又淚光閃現,幾要落淚。
「阿辰,沒用的。」
「不會的,不會的!」
姜辰奮力搖頭,大顆淚水似珍珠般滾落。
「姚羅拜見主母。」
那片虛無的靈,欠身,向慕葉恭敬拜禮。
「起!忘川發生何事?長老為何喪生?」
「請主母盡快回忘川,主持姜家。姬家所圖不軌,妄謀姜家之權。」
姚羅緩緩道來,將忘川之事一一說盡。
姬瑤歸家後,盡述慕葉之惡,且說出姜辰拼力護慕葉之事。
姬家嚴查忘川,查出姚羅暗派姜辰出忘川之事。
絞殺傳信之靈,撲殺姚羅,鎖姚羅之靈。
若非慕葉撫赤血琴傳喚,借助地藏菩薩,姚羅此生不可能逃出忘川。
羅長老敘罷,慕葉停了琴音,面色凝重。
姜辰恍惚,跌落在席上,踫翻矮幾。姜辰似回神,將矮幾之上的茶盞茶壺摔了個遍。
望著一地粉碎的瓷片,姜辰吼叫,「她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吼完,忽然失了力氣,姜辰無力跪倒于地,雙手捂住面孔,全然得痛苦。
慕葉沉默著,姜辰之痛苦,她明白,可她體會不了。
他無法選擇自己出生,生于姬家,卻被母親送往姜家。
在多年後,母親之姬家與姜家已成仇家。
這種痛苦,非親身不能體會。
良久,姜辰抬首,「主母,我們回忘川罷。」
「阿辰,我不會回去。」
姜辰的眼,滿是痛苦。
「為何?」
姜辰捉著慕葉的衣袖,似乎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姜辰握得無力而使勁。
「我們回去,主母,求求你。」
「阿辰,姜家與姬家斗爭,你回去了如何抉擇?姜家于我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姬家于你惟剩痛苦,為何要回去?在慕府不好麼?有大家在甚開懷不是麼?」
慕葉本不願回去,她對那忘川沒有感情,故而冷情。
姜辰則是例外,姜辰于她是弟弟,她願他一世安樂。
姜辰只是搖頭,無言,不斷搖頭。
慕葉攬姜辰入懷,五指成梳,溫柔為姜辰梳理著發。
姜辰在慕葉懷中低聲啜泣,許久,方止。
姜辰抹淨眼淚,抬首往慕葉,眼神堅定而清澈,「我想回去。主母,我們回去。」
慕葉低嘆,「阿辰,那里不是我的家,何來回去之說?我不會去。」
鳳目之中亦是堅定。
大眼楮中的光芒瞬間黯淡,姜辰垂下腦袋,默聲。
「那麼,我要回去了。我家的在那里。」
姜辰垂著腦袋,低聲道。
「阿辰,再想想,回去又能如何?徒增痛苦罷了。」
姜辰起身,對慕葉恭敬一拜禮,「主母,阿辰姓姜,定要回去的。」
姜辰那一臉堅定,不同與往日之頑皮嬉鬧。
慕葉知留不住姜辰,亦起身,道,
「好,過了今夜,明日我送你出城。」
姜辰忽而一笑,又仿如初見之無憂少年,「主母莫忘了,你也姓姜。」
姜辰笑罷,整理衣襟,道,「主母,阿辰今夜便走,雖年幼而力薄,可阿辰姓姜,總要為姜家獻一份力。」
「阿辰……莫為難自己。」
「主母關心,阿辰明白。」
說罷,姜辰踏步出屋,淡出慕葉視線。
送了姜辰,慕葉甚感慨。
轉頭,卻瞧見姚羅立在屋中。
面容嚴肅,「主母必要回忘川。」
慕葉笑了笑,轉頭掐了水凝香,抱回赤血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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