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葉隨了姚笙奔向外頭。
姚笙趕得甚急,朝著東岸去。
慕葉亦驅步跟隨。
片刻,姚笙停步。
姚笙望著前面的屋子,嘆息,「晚了。」
屋中無燈,與其余屋子並無不同,可那黑屋透著一股死寂,沉重陰沉的死寂。
慕葉順著姚笙目光望去,覺著這房屋甚熟悉。
細想之下方想起,那日布匹上岸,景雲尋來的頭家村名,便是此家。
慕葉隨著姚笙,踏入屋子。
點了火燭,屋內之景叫慕葉幾欲作嘔。
她自認經歷過燒得一瓦不剩的大火,也在無雙谷待過許久,見過各樣的傷口,以及腐爛的尸體。
可沒有一樣如眼前之景這般惡心!
此屋屋主乃一對中年夫婦,可若不是慕葉早先知道ˋ,已然不能辨認出來。
因為地上的人,血肉模糊,從頭至腳,全然沒有一片好肉。
憑衣服方可辨出男女。
男人之面目被撕扯得盡是血色,早看不出面容,女子更慘,左臉頰與下顎之皮肉已被吞噬干淨,露出白森森之骨頭。
慕葉略了一眼,胃中翻騰,並未瞧再。
雖未瞧,慕葉亦知臉尚如此,那四肢與軀干定是更為慘烈。
慕葉在屋外吹了會湖面之清風,緩了過來,正欲入屋問姚笙。
遠處有火光靠近。
慕葉屏氣細聞,听得約莫數十人。
再听,竟有姬瑤聲音。
慕葉顧不得惡心,轉入屋內,道,「先生,咱們得想個說辭。」
姬瑤定是要將此樁罪責怪她頭上的,眼下情況她若離去,倒顯得欲蓋彌彰,可此事她確實糊涂,解釋不清。
姚笙微微一愣,听得外頭聲響,方了然,道,「不必,切勿擔心。」
慕葉甚不明白,還欲再問,姬家已然入屋。
火光一下將屋子照得敞亮。
姬瑤見著屋中之人,浮起嫉恨與憤怒,「你倒是來得快!人救了麼?!」
慕葉甚為不解。
可听姬瑤如此說,又見眾人睹此血腥之景頗是麻木,好似早已習以為常。
慕葉便推斷,此事並非頭次,而是常事。
慕葉便道,「似你這般拖拉,怕是再多人也救不了。」
憤怒壓過嫉恨,姬瑤狠狠道,「無能!甚為姜家主母未盡守護之責,等著被鄉民唾罵罷!」
慕葉甚為隨意,悠然道,「我住島西北,你住島東北,我這般遠都比你來的早,若我被唾罵,你定早被口水淹死了。」
姬瑤還欲再辨,卻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姬瑤冷笑一聲,越過慕葉道,「今夜我來並不與你吵架,是來查看鄉民傷勢。」
望見那地上兩具透著白骨的尸首,姬瑤不禁蹙眉,捂著鼻嘴,躲得甚遠,道,「竟傷得這般慘烈,看來這惡靈修為不低。」
姚笙已然細細檢查過傷口,冷靜分析道,「靈雖惡,修為尚淺。」
姬瑤反駁道,「何以見得?若修為尚淺怎能傷人至此?又怎能如此輕易逃開?」
姚笙望著姬瑤,定定道,「御靈。」
「這怎麼可能?那是惡靈!惡靈從來不受控制!」
相較于姬瑤之激動,姚笙則是清疏淡然。
「靈便是靈,乃執念化身,從無善類。你比他強,便可御之,弱,則只能被侵。」
末了,姚笙凝了姬瑤一眼,眸光意味深長。
姬瑤似被擊中某個弱點,身形微晃,連說話之底氣亦無那般足了。
「你胡言亂語什麼?!」
慕葉素來護短,雖此人乃母親正夫,父親情敵,在姬瑤面前,她也得護著。
「論輩分,你需喚先生一聲姨丈!不論輩分,先生乃我姜家長輩,便是你母親也需客氣些,何時輪到你如此放肆?!」
姬瑤被擊得無言,她素來驕縱,什麼禮數,全然當擺設了,可今夜,她須得讓著姜璟。
見姬瑤無言,慕葉還不忘補一句,「這麼些年學的禮數當真喂狗了!」
「你!」
姬瑤咬牙,「姜璟,你莫欺人太甚!今夜有要緊事,我不與你計較,往後,小心著點!」
說罷,便吩咐同來之人查探死者身上之傷。
慕葉欲看能查出什麼花樣,姚笙先一步出屋。
「阿璟,咱們走罷。」
慕葉跟了姚笙,卻頗是疑惑,「咱們不再瞧瞧?」
「已無好瞧的,我都查探過了。」
慕葉欲問仔細些,姚笙壓低聲音道,「可願隨我去另一地?」
姚笙這般神秘引得慕葉甚為好奇,便點頭應允。
隨著姚笙,二人至島之北側——群山之處。
說是山,在慕葉眼里,便是高土丘。
慕葉甚不解,問道,「為何來此地?」
姚笙取了玉笛,道,「集你我二人之力,或可將那傷人之靈喚出。」
慕葉听畢,緊張之神態一松,「喚靈啊,此事何須你我二人合力,我一人便可,」環視周遭之黑峭土丘,甚覺幾分陰森,「也無需來此地,在姜府便可。」
姚笙笑了笑,已然吹響玉笛。
那笛聲悠遠,卻又壓抑。
慕葉听出了思念。
那留于姚笙心中之人可會是母親?
笛聲已起,慕葉也不好怠慢。
打開木匣,取琴,席地而坐。
琴聲加入笛聲,二人雖是初次合音,卻是默契非常。
無曲無譜,光憑二人對音律之認知隨心譜寫,兩種音調融合在一起,似是天籟。
曲子在山丘間回蕩,
卻是無靈來應。
一曲畢,姚笙望著空曠的山谷,目光悠遠,悲憫。
慕葉卻是不解,只當到了姚笙這般年紀,必然是要哀愁些。
畢竟,母親與父親有了她,而姚笙,孤身一人。
慕葉放了琴,立在姚笙身側,靜默,陪伴。
許久,姚笙輕嘆道,「回罷。」
慕葉應聲,隨之回府。
至姜府,這胃口慕葉是早已喪失,心里仍是掛念那兩人,便至胡媚房中探望。
還未敲門,房門已然打開。
慕葉踏步進去,屋里已收拾干淨。
胡媚靠在榻上,玉容一片冷寂。
慕葉一邊惋惜美酒美食,一邊問道,「阿媚怎這般低落?是酒菜不夠沒能盡興麼?」
胡媚抬了眼皮,掃了眼慕葉,又斂目。
慕葉心中「咯 」一響,她這又哪兒惹這胡媚了?!
忙不迭悄聲上前,低聲問道,「阿媚,是在此住的不順暢了?」
胡媚又瞧了眼胡媚,緩緩吐道,「今夜,我引誘了蘇延。」
「噗!」慕葉失聲笑出,「哈哈哈哈!」
笑罷,慕葉不忘挖苦胡媚,「你作何去引誘他?討了沒趣罷?」
胡媚雖敗,姿態仍是高傲,道,「世間能抵制我之引誘之人少之又少,若他能抵制,大抵也沒人可將之引誘了。」
「你使了魅術?」
「恩,」胡媚挑眉,含著嘆息道,「可惜,功力贏不了他,沒成。」
慕葉還是想笑,為著小命想,還是硬忍了笑,好言安慰道,「阿媚啊,這人各有所愛,蘇延的弱處咱們沒捉到,故而擺了,不丟人。」
見胡媚神色詭異,慕葉又道,「你瞧,那雲九也曾引誘我,他不知我喜好,故也沒成。阿媚莫傷心。」
胡媚終是受不了,一腳將慕葉踹出,「鬼才傷心呢!滾!」
慕葉甚是傷心,灰溜溜跑回屋中。
推門,屋中夾著一絲陌生氣息。
慕葉凝神,緩步踏入屋。
「原來,我在主母心中並非無位子,听主母與人提起我,我心甚慰。」
聲音自窗邊傳來,正是雲九。
無賴!無趣!
慕葉月復誹。
念及那鞭傷,慕葉緩步上前,笑盈盈道,「听牆根非君子所為,再者說,雲公子也得听得清楚些,莫听錯了話會錯意。
雲九自窗沿躍下,不怒反笑,「不知主母喜好如何?下定,雲九定當讓主母稱心如意。」
慕葉側身避開迎面而來之雲九,燃了燭光,冷淡而鎮靜,道,「既如此,不妨告訴你,我喜歡女人!」
雲九楞。
隨即笑開,「主母不必如此,即算如此,雲九之心亦不改。」
慕葉笑笑,「我之心,亦不改。雲公子請回罷。」
雲九倚在柱上,煞有其事道,「今日來,我是要事傳話與主母。」
見慕葉默聲,雲九又道,「想必今夜一事,主母已知,我替姬家傳話,請主母留下,共商此事。」
今夜之事?
眸光一亮,慕葉轉向雲九,問道,「那鄉民離岸極近,離你那守岸之屋亦近,你可听得什麼動靜?」
雲九帶著歉意道,「母親本不滿姬家罰我守岸,自傷後,母親便不允我去守岸,時常讓我住家,這幾日……」
慕葉頷首,換做她為雲雪怕早將雲九帶回了。
雲九又道,「今夜母親與我向姬家說明,岸邊又生惡靈襲人異事,我為雲家獨子,獨自守岸太過危險,此罰至此為止,往後,我再不會去守岸。」
說罷,雲九靜望慕葉。
慕葉微微點頭,笑容淺淡……
雲九又道,「今夜為姬家傳話,是姬家囑咐母親,亦是我有意而來,望主母莫疑心雲家與姬家關系,與我雲家生了嫌隙。」
慕葉頷首,微微一笑,「自然不會,我信得過雲主母,煩雲公子轉告主母,盡可放心。」
雲九目中之期盼光芒,似風中殘燭,黯淡褪去。
遇私事,慕葉插科打諢,遇公事,客套周全。
慕葉于他,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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