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書房。
慕葉正在用晚飯,景雲立在案前,靜候。
書房靜得只余風吹過湖面的水聲。
吃完,慕葉又是贊嘆,「景雲之手藝,可謂大周第一,若是能每日吃到三餐,便更好了。」
景雲臉色一變,忘川閉塞,選取食材多有局限,若他一日準備三餐,那整日無暇其余事了。
「此地閉塞,待出忘川,景雲定遵令備之。」
慕葉徑自喃喃道,「快了,我們便要離這鬼地方!」
「是,」景雲應著,雙上奉上一封信箋,「阿媚姑娘的信,請主子過目。」
「你拆罷,瞧瞧阿媚又鬧了什麼事。」
景雲依令閱信,眉頭輕鎖,聲音凝重起來,「阿媚姑娘說,自雲公子離後,錢家公子胡話連篇,整日說惡鬼纏身,實為蹊蹺。」
`.``「錢家?」慕葉不解,又問道,「錢公子可與雲九說了什麼,阿媚可說了?」
「說了,錢公子不屑小姐女子身份,酒後放肆放言……」
慕葉罷手,止了景雲之話。
「我知了,你早些歇息罷。平日多往姚公那里走動,你與他相熟,相護做個伴。」
「多謝小姐,景雲告退。」
慕葉讓他多去姚公那里,不是作伴,是因此地鬼靈盛行,讓姚公護他。
這主子雖貪吃,心卻是好的。
景雲關上書房之門,如是想到。
書房中,慕葉抱出赤血琴,搬出地藏菩薩,淨手、焚香,彈琴。
清越琴音中,一縷青白色飄入屋內,青白色凝成一人形,匍匐在地。
清越琴音曲調一轉,奏出往生曲。
青白色在空中劇烈沸騰,與高亢琴音對抗。
頭次,慕葉覺著琴弦不受控制,琴身搖晃,赤血琴幾要月兌手而出!
青白色鬼靈佔得上風,露出猙獰面目,發出一聲駭人低吼聲,在空中形成一張巨網撲向慕葉。
慕葉抱住琴,縱身一躍,側身避開鬼靈。
眨眼間,人已至鬼靈身後。
慕葉盤腿而坐,以腿為案,抬手撫琴。
此次,再不是往生曲。
琴音激越高昂,似沙場征戰,叫人熱血沸騰。
鬼靈撲了個空,隨即轉身再朝慕葉撲來。
卻是近不得慕葉之身。
琴音如同繩索,捆綁住鬼靈,束得動彈不得。
痛苦而狂怒的嘶吼聲咆哮在慕葉耳際,震得耳朵發疼。
降龍木的琴身震得顛簸,琴弦繃得不受控制。
慕葉的指尖發疼,內心更是氣血翻涌,喉頭已泛甜腥。琉璃色的鳳目沉沉暗下,暗潮洶涌。
一時間琴身琴弦皆似鬼靈,幾欲吞噬慕葉,咬噬慕葉肌骨,吞噬慕葉心智。
激越琴音愈加斗志高昂,偏激得似是另一鬼靈,盤旋于屋頂,快如閃電猛如蒼鷹,奮力撲殺青白色鬼靈,招招致命!
不過一炷香,青白色鬼靈已沉寂,化成一縷極為淺淡之白霧,似初至書房般匍匐于地,虛弱之極。
琴音漸緩,往生曲再奏響。
似天山雪水純淨清澈,洗滌心扉。
白霧緩緩騰空,又成一個人形。
猙獰不再,凶狠已去,眼神空洞,面色平靜,自此陽間恩怨情仇再與他無感。
「多謝主人妙音。」
白霧散去,書房中靜如初,仿佛方才乃浮生一夢。
除了……喉頭之甜腥。
「唔~咳!」
慕葉微微松氣,朱唇微啟一抹鮮紅溢出,喉頭疼癢不可耐,輕咳出一口鮮血。
慕葉撫著胸口,算是舒暢了。
拭去血跡,慕葉苦笑低語,「蘇延……叫你莫插手雲家之事。」
屋外,忽然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一夜暴雨。
翌日,雨勢更洶。
抱著陰雨天氣不宜出門,只宜臥听雨打芭蕉之說辭,慕葉堂而皇之得,逃學了。
大雨一連下了三日,慕葉便三日未去姬家。
慕葉正午起,用過午飯去書房,午夜再歸臥室。
唯一建樹便是將母親手札看完了。
第四日,烏雲散去,陽光重現。
又是一艷陽天。
地上雨水未干,烈日威力減了幾分,乃難得夏日之舒適涼爽天氣。
除了慕葉,忘川眾人皆是欣喜。
「喵~」
慕葉正興致低迷,听得一聲貓叫,豎了耳朵睜大眼楮循聲望去。
正是玲瓏!
玲瓏一如既往之姿態高昂,墊著腳尖,昂著腦袋,自窗欞緩步走至慕葉身側。
高貴如斯,慕葉也認了。
懷抱玲瓏,黯淡玉容起了神采,慕葉逗著玲瓏道,「近日無你相伴,險矣。」
景雲推門而入,頗是得意,「公子雖未至此,可已在歸程,主子必無危險。」
「誰?你家公子?」慕葉逗著玲瓏甚是怪異,「我何時提他了?」
景雲嘴角一抽,頓了頓,道,「是,再三日便至孟建。」
「泄露你家公子行蹤,可算瀆職?該如何處罰?」
「公子說,凡公子所知之事,主子盡數可知。」
語中幾分驕傲,幾分得意。
「這樣哪,」慕葉戲謔一笑,望向景雲,笑問道,「那麼,你家公子生父是誰?」
景雲面上一僵。
這主子,當真會問。
「公子之事,景雲不敢多問。」
慕葉放了玲瓏,「好了,逗你呢。且下去歇息罷。」
景雲遞上一玉瓶,道,「公子吩咐晚上打開玉瓶。」便退下了。
慕葉收了玉瓶,又逗玲瓏去了。
是夜,慕葉打開玉瓶。
正疑是何物,自玉瓶鑽出一縷白霧。
鬼靈甚是順從,規規矩矩匍匐在地。
屋中燃著水凝香,慕葉便听得低沉含糊的聲音拜見她。
「拜見主母。」
慕葉覺著稀奇,蘇延竟送了個鬼靈給她!
喚起鬼靈,慕葉問道,「起來說話,蘇公子可帶話了?」
鬼靈起來,便將話一一敘來。
越說,慕葉之臉色愈黑。
這鬼靈是雲九派去的。
何為幼稚?雲九便是幼稚!何為草率?雲九便是草率?為何魯莽,雲九便是魯莽!
慕葉當真是替雲雪不值!
若非顧忌雲九替她擋下的一鞭,她非要將雲九訓上一訓!
將靈收入玉瓶,慕葉長長吐出一口氣。
「蘇延哪蘇延,我這憋屈可全算你頭上了。」
慕葉素來不喜鬧事,無意尋雲九聲討,欲將此事就此翻過。
誰知,次日一早,雲九竟尋上門來。
慕葉正在書房,雲九未經通稟,便從書房之窗縱身躍下。
手捧尚有露珠之花束,遞于慕言眼前,笑得別有深意。
「主母可否將靈歸還于我?那可是我花了好幾匹上好布料換得的。」
語氣一如既往狂妄不羈。
莫說自責,便是半分愧疚亦听不出。
慕葉冷笑,「雲公子這般行徑,雲主母可知?」
「知又如何?不知又當如何?她是她我是我!」
對母親之圓滑,雲九素來不苟同。
那錢姓公子出言詆毀了姜璟,便該死!
那蘇延與姜璟親近,更是該死!
慕葉笑意愈發得冷,連話皆透著寒意,「那些礙了雲公子眼的人,莫不是都只配一死?!」
那冷笑,刺得雲九心口發疼。
可以他之高傲,自不願說出「不容任何人詆毀主母」之解釋。
而是高傲地,抬起下巴,不屑道,「那等出言不遜之人,活著亦如行尸走肉,死了干淨!」
「天底下出言不遜之人數不勝數,雲公子想每個都殺嗎?!恐怕管不過來!」
慕葉之冷笑嘲諷,直戳雲九之痛處。
眼底迸出怒氣,雲九忿然,「就算不會御靈又如何?!我雲家家業足可讓我隨心招人御靈!」
「我若是雲主母,今日便將你逐出雲家!」
眸光暗下,失落、不滿以及懊惱自心底浮至眼底,雲九繃著面孔,神色復雜,低沉問道,「我在主母眼中,便是如此不堪?」
「是!」
「哼!」雲九之眸暗潮翻涌,「雲九自問不差,比那蘇延更是心系主母,可主母之心……偏了!」
「你不差?!」慕葉冷笑幾聲,回蕩在午後悶熱的書房里,莫名為屋子染上一層寒意。
「你若不差,天底下便沒有差之人!」
「姜璟!」
「如何?!你不敢听了?!」
琉璃色的鳳目毫無畏懼,對上雲九陰沉似烏雲之眸。
雲九斂眸,用盡全身之力忍下所有脾氣,低沉又壓抑,道,「說!」
慕葉便不忌諱了。
「雖識你不過數月,可你行事莽撞,決斷草率,為人自私!錢公子一事,听一惡言便御靈襲之,你以為此事乃維護我,可實則為紓已之憤!雖為雲家獨子,卻不體恤母親,游手好閑只顧徑自逍遙,你當此乃灑月兌不羈,實則自私不孝!此兩樁事足可品鑒你之品性!莫說蘇延,便是他手下之人,你也絲毫比不得!」
慕葉之聲,如玉石擲地,清脆響亮,字字有力,叫雲九振聾發聵。
如此之慕葉,雲九從未見過。
詫異、錯愕一時間俘獲雲九,腦中一片空白,叫雲九說不出話來。
慕葉取了玉瓶,交還雲九掌心。
「你要的靈!」
雲九緩神,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只望著手中玉瓶,怔然。
慕葉越過雲九,推開書房之門,「若再有人于雲公子面前詆毀我,請雲公子當成過眼雲煙。我姜璟,從不在乎!」
慕葉拂袖而去,離開書房。
只余雲九在書房怔然,方才那氣勢威凜之人,當真是素來笑吟吟之姜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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