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爭了。孩子沒了可以再有。兄弟的情份沒了,家還是個家嗎?」。榮老太太嘆了一聲,叫燕嬤嬤扶著她離了席。
待榮老太太走遠了,榮春娘又挑起話題……
駱嫣不明白榮春娘今天是抽了什麼風,處處與程夫人口角。一向冷厲的程夫人竟在榮春娘排山倒海的口舌下,生生落了下風。
武夫人望著氣得臉色鐵青的程夫人,圓盤滿月的臉上,堆起細肉,夾起一筷子扣肉,吧嗒吧嗒嚼得滿嘴流油……
剛才老太太離席,榮永禧就停箸立著目送她走遠。這會還是那樣靜立著,江夫人望了望榮永禧,覺得再吃這頓飯也著實無趣,示意駱嫣也離席出去。
從翠苑出來,榮永禧徑直朝小徑走去。江夫人想叫住榮永禧,又回身看了一眼駱嫣,停了腳步。
錦鴛提著風燈,映著泛光的雪地。遠處=.==斷斷續續響著鞭炮聲,天邊不時炸開一朵煙花,彰顯著過年的氣氛。雪絮偶爾擦臉而過,讓人面上一涼。
駱嫣扶著錦鴛的肩膀小心地走著。夜寒路滑,曾吃過摔跤的虧,駱嫣不敢大意。
「嫣兒慢點。」江夫人過來挽住駱嫣。這樣被挾著,反倒不那麼好走了。「公公走的近路,那邊燈火少,婆婆還是去看看公公,萬一滑一跤可不得了。」
自從榮永禧和江夫人解開心結以後,兩人總是比肩而行,舉案齊眉的樣子。這會子榮永禧不應該獨自往園子去呀!駱嫣知道江夫人心里也有疑惑,便讓錦鴛把風燈遞給江夫人,「我和錦鴛慢慢走,剛才屋里太悶,這會呼吸些新鮮空氣,回去好睡。婆婆快去追公公吧!」
江夫人猶豫了一下,囑咐駱嫣慢慢走不用急,這才提了風燈快步去追榮永禧。
「三女乃女乃冷不冷?」
「不冷。揚州城過年好像也不算熱鬧啊!」駱嫣的記憶里,禁在榮府的方寸之地,也沒有過什麼像樣熱烈的春節。
「三女乃女乃是才來揚州過年。可不知道揚州的熱鬧。十里長街舞龍燈就像游龍穿梭。煙花滿天似花海一樣……還有煙花巷的花船繞湖泛舟,輕歌小曲的,好不熱鬧……」
「有那麼熱鬧?」
「奴婢還能騙您!可是咱們府里規矩,女兒家不能過年出府。這些熱鬧也就遠遠看看。听人說說罷了。」錦鴛有些失落的樣子。又突然驚覺道︰「三女乃女乃可別是想出府去。千萬別呀。您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駱嫣笑了,拉著錦鴛胖乎乎的小手道,「瞧你緊張的。三爺不在家,我當然更要仔細著自己,不能讓他掛心。」
錦鴛長舒一口氣,胖嘟嘟的臉蛋綻開笑顏。兩人邊說邊往晴芳園去,遠遠瞧見前面過來一個人。錦鴛猶豫著說好像是帳房的榮安。
駱嫣噢了一聲,突然靈機一動。選時不如撞日,這會踫上榮安,不如了了寶箱的心事。也不需要再去勞煩江夫人出馬幫忙了……
「你確定是他?」
那人已經越來越近,錦鴛嘟嘴道,「不會錯,是他!」
駱嫣和錦鴛如此這般說了幾句,錦鴛應著,快步朝榮安走去。
駱嫣站在高掛的燈影里,看錦鴛和榮安說話,不一會榮安朝她走來。錦鴛呆在原地,靜靜地望著榮安的背影。
「三女乃女乃有禮了!」榮安走到近前,給駱嫣施了一禮。榮安說話的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婉轉。駱嫣笑而不語。榮安抬頭,駱嫣看見他泛著笑意彎月似的眼楮,當真是有一種討喜的風流。
「三女乃女乃叫小的有事?」
榮安望著駱嫣閃著瑩光的眼眸,一時有些迷茫……
錦鴛遠遠瞧著榮安機械地朝榮門走去,趕緊過來挽住駱嫣,「三女乃女乃和榮安說了什麼,他好像失了魂一樣。奴婢看他今晚的穿著,八成是要去花船那邊取樂……」
讓他取樂,明兒有他樂的!
「走,咱們趕緊回去吧,你今兒住我外屋,可不許打呼嚕啊!」駱嫣故意逗錦鴛。解決了寶箱的事,駱嫣覺得很輕松。
「奴婢可從來不打呼嚕,不信問問祝嬤嬤和玖兒,她們都和奴婢一個屋子住過……」
兩人說笑著進了晴居的院門,守門的媽媽卻不在。「顧媽媽肯定去吃酒了。過年府里管得松,媽媽們便放縱了。」錦鴛嘟著嘴,儼然一副管家婆的樣子。
駱嫣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人小卻像祝嬤嬤一樣愛操心。」
錦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奴婢去給三女乃女乃打些熱水來泡腳。」
駱嫣望了一眼江夫人的屋子,窗上映著榮永禧斜長的影子。不知道榮永禧到底怎麼了?他袍裾上的煙跡是怎麼回事呢?駱嫣從江夫人屋子經過,屋里傳來榮永禧的聲音,「榮……劫難……」榮永禧壓低聲音,駱嫣心里一緊,難道榮有什麼事瞞著她嗎?
駱嫣趕緊貼在窗邊細听究竟。
「禪師真是這麼說的?」江夫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昨兒回寺里時,你和嫣兒在偏殿說話,我特意去拜見禪師,禪師說的不可不信!」榮永禧不住的嘆氣。
「那你還讓榮去?」江夫人有些責怪的意思
「是天意沒法改!榮這一劫是必得受的。禪師給了我三道銀符紙,讓我在未時末、戌時末和子時,在正北方向燒化了,也許可以化解了榮的劫……」
駱嫣這下可急了,推門進屋撲到榮永禧身前,「榮有什麼劫?公公快快告訴我,榮會不會有事?我要去找他……」駱嫣急得額上冒了汗,眼里立時就蒙了霧。
早上才送別榮,這時已然思慮難安,猛然听說榮竟有劫難,她更是心急如焚。
江夫人把駱嫣扶到椅上坐下,「嫣兒別慌,榮不會有事的。慧介禪師給了化劫的法子,榮肯定不會有事的。」江夫人說著眼里也擒了淚。她是說給駱嫣听,更是說給自己安心。
「你們不要這樣,這樣榮知道怎會安心!」榮永禧站起來在屋里踱步。
慧介禪師是得道高人,隱在棲霞山多年,當然不是因為榮家的供奉好,他是在等十八羅漢轉世。榮是他找的最後一個……
「可是禪師從不給符紙,這回給了老爺,那說明榮的劫難一定很危險。榮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呢?還有嫣兒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江夫人暗泣起來。
「夫人也可以換個角度想想,慧介禪師從不給人符紙,那說明符紙珍貴,也必能幫榮化劫。夫人快別嚇到孩子,時候也不早了,讓嫣兒早點歇著吧。子時我還得出去一趟。」
江夫人止了抽泣,挽著駱嫣送她回房。錦鴛已經備好了洗腳水,幫駱嫣月兌鞋剝襪。駱嫣一雙雪白細女敕的腳擱到熱騰騰的盆里,一顆冰涼的心才稍稍暖了些。
望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駱嫣不免又起了悲戚。不知榮現在身在何方?當初若是不除完顏宗達就好了,榮也用不著正月里身犯險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