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京城西城,年節已過,西城干道上人流再次涌現,各處喧囂熱鬧,卻也溫馨自然,這才該是首善之城大凌京都該有的樣子。
只是往日里門庭若市的華府今日也有些寂靜異常。
凌京城里早就傳來了,當朝國舅爺失了皇帝陛下恩寵,要被發配到冀州去做那無人問津的一州太守了。
之所以說冀州太守無人問津,卻是因為在皇帝陛下東方俊還是炎王的時候,炎王正府便在冀州府太原城里,炎王當時更是被高祖皇帝東方弋依為琨山駐軍團總。
一位實權王爺就在近側的冀州太守能有多少所謂的大權在握,當時的冀州太守足有不過是炎王的一個應蜱蟲,東方弋倒也不曾直接安排與東方俊交好的官員履任冀州,反倒是頻繁更換,真正是鐵打的炎王流水的太守。
東方弋駕崩後,東方無庭登基為帝,似乎一—無—錯—小說心放在權衡藩王權力,冀州太守竟近乎三年沒有過人員更換。這倒是終于給了炎王東方俊與當時的冀州太守王東升親近的機會,只是這王東升卻是東方弋去前留下的股肱之臣,對皇室是絕對的忠心不二。
但是即便東方俊是高祖皇帝東方弋親子,到底還有著當時的皇帝陛下東方無庭在位,王東升對東方俊並沒有之前多任冀州太守那般跟風而行。
東方俊初始確是一位奉公為民的好王爺,也並未對王東升的不加顏色有甚不喜,二人倒也相處的很是融洽。
但是東方無庭的步步緊逼,直接導致了東方俊的徹底反彈,東方俊敬仰王東升為人,並未為難與他,王東升卻難以放下東方弋的知遇之恩,一力抵抗東方俊從冀州出兵凌州,卻也不知王東升心底如何思量,卻也並未第一時間將東方俊叛亂的消息傳回京都,但是他傳或者不傳,東方無庭已在第一時間知曉。
結果便是炎王東方俊的部隊破了太原城,長驅直入,卻並沒有燒殺搶掠,只是圍困太守府,之後便繼續大軍東進,去往凌州了。至于王東升,無力回天的節奏,卻又不願看到東方弋子孫就此爭霸天下,血染江山,竟就此在冀州太守中自盡了。
唉,所謂忠臣,或許便是這樣。其實左右不過叔佷二人爭奪自家財產,正是忠肝義膽為那般,自家性命歸青天。
東方俊登基為帝,撤六部並郡縣,選任了兩朝元老王長當去做了那冀州太守,王長當何許人也,王東升的親叔叔。東方俊未嘗沒有補償王東升家族的意思。至于王長當心中到底如何思量,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冀州這十多年來,未曾換過太守,卻也不曾有過拿得出手可以說上一番的事情發生,只是一個平平淡淡。甚至冀州太守王長當的名字都極少在朝堂上被提及。說是無人問津也不足為怪了。
華年大年初一被東方俊一旨降下,元宵節前,就要到冀州上任了。華府里卻並沒有門外那麼冷落。大年初三那日,華夫人吳文玲還攜子華龍回家省親去了,祖父吳清源老大人雖已謝世,但吳文玲叔父吳慶溪正是當朝太傅,不過年紀日長,倒也不甚例會朝事了。
華龍自是坐了臥榻雖母親大人乘餃出的家門。華夫人出門之時雖也是一臉笑容,但眼底深處的憂愁卻被華龍看了個清清楚楚。往年很是活月兌的華龍,今年一是右腿殘疾在身,二是母親心情不好,到了外叔祖父家,倒也安安穩穩過了一天。吳文玲更是被吳慶溪喊進內堂,不知說了一番什麼。只是吳文玲帶著兒子離開吳府回往華府的路上,卻不在繃著一張臉。進了華府更是瞬息喜上眉梢。
華龍很是沒有搞懂。
一晃已是正月初八日上,這幾日華年、華夫人吳文玲包括臥床的華龍並未出府,卻也無人入府拜謁。倒是初五那天晚上,華龍隱約听到人聲從父親書房傳出,華龍倒也沒有去打探一番。
這日華夫人著下人將院子內外好好收拾了一番。華年也不再呆在書房,而是早早的到了正堂處,正襟危坐。今日的華年著了一身青色長衫,頭發今早剛剛洗過,簡單的束在頭後,腳上卻穿了一雙熟牛皮的靴子。
華龍先是被華夫人安排下人梳洗一番,又換上了一身綾羅綢緞,華龍雖不喜花俏,畢竟如今養傷在床,但母親一再要求也沒敢拒絕。又被幾個小廝抬到正堂處。臥在軟榻上的華龍看著父親這般打扮,心中猜測著,莫不是今日父親要出府外行,不然何須穿上靴子。
華龍還在思量的時候,華夫人吳文玲卻也在嬤嬤的簇擁下,進了正堂。
今日華夫人好一番精心打扮,頭上挽著貴婦髻,一枚鳳釵高高插起,身罩大紅綢衫,內里上下皆是重黑色衣裙,左胸、右腿位置各金線繡著一朵尺大的鮮花,嬌艷欲滴。臉上表情倒是還算淡然,但是眼中神色分明透出一分春風得意的樣子。
華龍心中疑惑更甚了,母親這身衣服是年前才進臘月的時候請了織造縫制的,本是為年節入宮拜謁華皇後所用,結果母皇太後離世、皇帝陛下休朝、父親又被貶謫冀州,母親卻也不曾穿過這身衣服。今日竟如此打扮,莫不是要有貴客臨門。
果不其然,華龍還在藤椅上想三想四的時候,正堂外院落里已有小廝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直上台階的小廝到了正堂處躬身行禮,倒也未開口說話,華年似乎是已知曉何事,站起身來,華夫人吳文玲也是小步跟上,夫妻二人聯袂這般出了正堂,華龍倒被撇在了一邊。
不多時,有兩人被華年夫婦二人左右相伴著,入了庭院,直奔正堂而來。
華夫人左邊的面白無須文雅儒士華龍自是認得,正是他外叔祖父、當朝太傅吳慶溪。吳太傅年過甲子,卻從及冠後便沒離過京都,未過中年只是一心研究學問,到了父親吳清源大人去世,才出仕為了官,但往往潔身自好,極少干預政事,一直是京都學子向往的大學問家,吳慶溪保養的還算得體,但臉上的皺紋已明顯昭示了太傅大人的年華老去。
吳慶溪左手邊,被華年右手攙扶著的長須耄耋老人華龍卻實在不曾見過了,老人不到七尺的身高,在近八尺的吳慶溪與七尺多高的華年之間,顯得格外小巧。但是看著父親完全執晚輩禮在一旁引路、侍候的樣子,華龍心里已將這位老人劃到至少與外叔祖父同伴高度的某「家」中了。
華年、華夫人吳文玲一臉喜色,吳慶溪與那老者雖然上了年紀,但腳下也是虎虎生風,不多時已到了正堂門外。
華龍仍舊臥在軟榻中,確實有殘無法起身,何況即便能起身已裝習慣了的華龍也不會在此時其身行禮。
吳慶溪倒是一直對這個外甥不甚喜歡,倒也談不上多麼厭煩,到底是有血脈關聯的,只是華龍不認識的那位老者倒是看到華龍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來,垂首拉起華龍的手,一陣模索。
華龍被驚的急忙向後抽手,卻想不到老人手勁奇大,華龍竟一時未能成功。老人看向華龍,華龍倒是覺得老人目光很是溫和,嘴角的笑也很是叫他有親近之感,但是心底還是有著一絲抵觸。
這是華年卻已走上前來,笑著請老人入堂坐下,老人自不客套,與吳慶溪分左右在主位坐了。華年還未上前說話,華夫人已來到兒子身邊,笑著說道︰「姨爺爺,這便是我兒華龍,你看這孩子如何?」
華龍在華夫人的拉扯下,好歹坐著了身子,似乎華龍也知道老者大有來頭,打起精神,一張俊臉倒也加分許多。
老人捋了捋頜下的花白胡須,點了點頭,笑道︰「曾外孫秀外慧中,更是一身風骨,老夫甚是喜歡。倒是不知曾外孫為何側臥在榻,是有疾病纏身還是?」
此時華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倒也沒有正面回答老人的問題,只是滿眼寵愛的看著華龍,說道︰「龍兒身子骨好得很,不日就可離榻起行了。」接著華夫人話鋒一轉,抬頭問道︰「姨爺爺,你此番回京,除了那件事,還有什麼打算嗎,華府上下任憑姨爺爺差遣。」
老人對華夫人並不回答他的疑問倒也沒有不喜,又听華夫人如此問,再次捋了捋胡須說道︰「老夫離京十四年了,也該落葉歸根了,這京都本就是咱……哈哈哈,京都卻是養人的好地方,老夫很是喜歡。」
華龍這才听得明白,這老人原來本就是京都人士,不知去了何處一走就是十四年,如今回來了,又與自家華府、外祖父家吳府有這些關系,當時自家的一大助力了。
華龍雙眼直直的看著老人,不自覺間好久沒挺直的脊梁竟然變得筆直,一旁靜坐的華年看到華龍這般樣子,眉頭皺了一皺,想來是猜到兒子身體已好轉,卻仍在裝傷的事情。華年想了一瞬,已將手中杯盞放下,站起身來,手臂抬起,手心向上托著,對著華龍說道︰「華龍,這位是你的曾外祖父……」
華年還未說完,老人已接口說道︰「老夫王長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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