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京都爭鋒軍侯宕
第一百八十四章皇帝召見
「不知淵師為何這般裝扮,但求淵師為小子解惑。」左青恭敬的站在泰淵身前,微微躬了躬身子,以示對泰淵先生的尊崇。
泰淵先生在左青身前站定身形,到底已是古來稀的年紀,腰板是如何都挺不直了。但是一旁的左青,分明從泰淵先生身上,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氣,斗牛沖天。
「豐武大陸上下兩千年,倉頡造字、魯班弄斧,始為這片原本只是茹毛飲血的群居人眾播散下了前進的火種。」
「琨山之天塹,縱橫豐武,萬載不休。以西之丘陵連續,少有兵禍燃及。然東凌大地,平原順勢,自古便善人群沖擊,無論有史可考的部落族群,還是同西慶王朝相差無幾的動亂東周,君主現身平原,東凌更是破爛不堪。」
「北缺王國,國祚不過五代,終亡于懦弱之主。但是北缺仍舊有一分比東凌帝國要強的地方,小青你可知曉?」
泰淵先生說完這段之前便對左青老生常談過的話語,看向已抬起頭來的左青,一雙濁眼灼灼的盯著他。
「北缺王國據有三州之地,郡王分憲,四列諸侯,但是六州足夠百余家書院,讀書種子從不絕于東陵大地。但我東凌帝國,而今空據六州之地,疆擴土範,更是遠勝往昔東凌大地上的各般王朝,書院卻不過雙手之數,更是僅在凌、青兩州,其余四州,早先的各方書院,在高祖皇帝重兵鐵蹄下,再難見蹤跡。」
左青說著話的功夫,泰淵先生已反身坐在軟榻之上,只是身子板板整整的坐在那,並沒有往日里或是以前那般,隨意的斜靠在錦被之上。
左青抬眼看了泰淵先生一眼,不知為何,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接著說道︰「陛下掌握兵、財大權,這才全力保住了京都流血之夜後的東凌帝國平安十四載。」
「小子並不知曉陛下心中所想,但是帝國平靜近乎十年,除卻當年留存下來的京都兩家書院,僅有凌州吳家吳慶溪先生開辦的一家私學與青州幾家宗族維持著的書院。卻再無其他,甚至官家都沒有再立書院的意思。」
「高祖皇帝馬上奪得天下、下馬治理天下,在位四十余年,終將帝國打造的鐵板一塊。陛下……陛下得到天下,雖也是馬上得來,但陛下卻未曾真正的走下馬來,這也是小子一直搞不懂的地方,還請淵師為小子解惑。」
左青斷斷續續說完最後這段話,向後退了一步,側身站在一旁,低下了頭。
左青說完許久,泰淵先生卻一直沒有開口。仍舊板板整整的坐在軟榻上,站在遠處的楊玲,這會也抬步走上前來,靠著左青一起站在泰淵先生的側手邊。
泰淵先生卻突然睜開了眼。
「北缺王國尚有五代,無文可講、無德可承的東凌帝國,可有三代恩澤?」
「玲兒,你先出去。」
泰淵先生突然開口,要楊玲出去,分明就是有話要跟左青單獨談,然而之前楊玲與左青一起進來的時候,泰淵先生壓根沒這樣的意思,現在突然這樣,別說當事人楊玲了,就是左青也有些驚愕。
泰淵先生仍舊端端正正坐在軟榻上,楊玲深深的看了左青一眼,向著泰淵先生點了點頭,反身離開了偏堂書房。
「淵師,這是為何?」
楊玲出了書房後,左青回過身來,開口問起泰淵先生。泰淵先生一直微眯著的雙眼,這會卻更見精光。
「小青,你上前來。」泰淵先生說著話的功夫,抬了抬**,向著軟榻一側挪了過去,足足給左青空出了大半的軟癱。左青也好不矯情,大步上前,坐在了泰淵先生身邊。
「小青,接下來老師跟你說的這些事,可能你早就知曉了,但很多事情你未必知道的一清二楚。」
泰淵先生說著話,抬起手來,干枯的手掌覆在左青的手背上,更是稍微用了用力,打斷了左青想要開口詢問的心思。
「小青,當年青岩之所以回離宮出京,不單單是因為無涯那件事。」泰淵先生說著話,目光瞥向左青,果然左青眼中並無疑惑之色,果然左青對一些事情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泰淵先生還是要把所有可能存在的缺陷都解釋清楚。
「……青岩這般便被華皇後送到了里人司,更是被華皇後暗地里安排了里人司長官,要尋個由頭將青岩……」
泰淵先生將青岩離宮的事再次說了一遍,與左青了解的一般無二,畢竟左青知曉的是青岩親口告訴他的。
左青這會終于有了疑惑的表情,看向身旁臉上一片悲戚之色的泰淵先生。泰淵先生重重呼出了一口,抬起手來,模向左青已經有些剛毅卻略顯稚女敕的臉上。
「小青,你虧欠青岩太多。你先祖虧欠常家太多,你父親,虧欠你母親太多。小青……」
泰淵老先生說著話,臉上已落下兩行清淚。
「小青,青也是你母親的名字。我一直以為陛下並不知曉你的身世,但是在陛下派你出宮,前往卞州的時候,我才知曉,原來陛下一直什麼都知道。」
泰淵先生的話終于引起了左青臉上的凝重,原來東方俊一直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東方青岩,但是既然他什麼都知道,為何還要任由自己二人一直活下去。
左青有些費解,但是心里更多的是難以平靜。自己與青岩到底是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東方俊手中的一顆棋子,還是未來的日子里可以任人揉捏的玩物。
左青的心境亂了,泰淵先生坐在一旁,沒有再開口。
「淵師,我母親到底是何人,十三……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我父親又終究去了哪里?陛下將我放到卞州,又是要我如何立足?淵師……」
左青一連拋出了幾個問題,泰淵先生被左青問的一陣語噎,靜默了一會,開始理順頭緒。
左青望向泰淵先生,泰淵先生一雙眼楮空空的看著眼前的空氣。不等泰淵先生開口說話,也不等左青將心緒完全撫平,急促的腳步聲卻從府門處響起。
泰淵先生並未听到聲響,但心雖亂了,六感還在的左青,卻及時的捕捉到了。
「淵師,守門的家丁過來了。」
左青突兀開口,之後站起身來。閃身站在原先站立的地方,泰淵先生也是經歷過各種大事小情的,這種突兀起來的有人打斷思路,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果不其然,不一會功夫,之前那名在府門外與左青道過謙的家丁已到了書房門台階下。分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家丁喘息卻仍舊格外平靜。
「老爺,陛下聖旨在府外恭候。」
這便是泰淵先生的特權了。
聖旨代表的是皇家隆恩,無論何地何人,有聖旨臨前,都當主動出迎。然而,泰淵先生可不接聖旨,只需將聖旨送到府中或是手上。
只是這般特權,泰淵先生基本沒有真的使用過。若有聖旨到府前,壓根不等傳旨太監或是其他傳旨官臨近泰淵先生府宅門口,泰淵先生便知曉了,更是直接自在府門外恭候。
只是今天,泰淵先生似乎沒有了出府迎接的念頭,只是抬頭看下左青,左青當即便明白了過來。抬腳出了書房,向著那名家丁招呼了一下,便向著府門處走去。
依舊是王德來此傳旨,王德似乎早就知道左青也在泰淵先生府上一般。對左青的出現毫無驚訝之色。
而泰淵先生一反常態的,並未出府迎接聖旨更是被王德坦然接受。
左青出了府門,走下台階,在王德身前三丈外跪下。王德就此宣讀聖旨。
「吾皇天威,特此昭曰。卞州太守左青,即可入宮。」
王德手持著一卷明黃書軸,站在府門前,洋洋灑灑說完這句話,才快步走上前來。王德雙手將左青扶起,輕聲道︰「主子,陛下在宮內等您好幾天了,你也一直沒去過宮里,今晨陛下心情不太好,命奴婢來大學士府上傳旨的時候,竟著奴婢給主子也帶句話,奴婢看到主子才明白過來。」
王德說完這番話,就此束手站在一旁,一副明顯就是叫左青先行獨自進宮的樣子。
左青並未接王德的話,也沒有反身走回泰淵先生府邸,沉思了一會,向著身旁矮著身子的王德點頭一笑,向著西邊的天街走去。
王德一直躬身在泰淵先生府門前,直到左青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然後才持著手中的明黃書軸進了泰淵先生府。
重樓門,從北缺王國至此,已有近乎三百年的歷史。風吹雨打、日夜更迭,卻一直堅持將凌京城一分為二。
門這邊的人,渴盼能進門一觀,或與這帝國最尊貴的人相識相知、或能進入重樓門以標榜自我價值。
然而,門那邊的人又何嘗不想走出門來。
人生無處不是一個圈子有一個圈子,彼此相互套在一處,卻又極難相交,很是無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