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老夫人與洛妧熙皆是一驚,洛妧熙卻是率先反應過來,攙扶著老夫人走到院子里。
她與早就站立在外面的淳于澈對望一眼,四目相接之時,難以掩藏內心深處的焦慮與不安。
淳于府的喜帖還沒有送出去,皇後這個時候下旨,斷然不會是恭賀新人的。
淳于府的下人跪了滿院子,白公公來得實在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他將聖旨撐開,尖尖的聲音念道︰「皇後聞淳于府侍女洛妧熙,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敬慎居心。為表淳于家三代忠良,冊封洛妧熙為洛郡主,準入宮侍奉。」
淳于澈倏然抬起頭,額頭上的青筋暴跳起來,他明白這樣的旨意,表面是嘉獎淳于府,給足了殊榮,實際上卻是為安王爺與洛妧熙制造機會,讓洛妧熙進宮也是對安王的鉗制。
皇後還不能了解淳于澈與洛妧.+du.熙的情義,也沒有見過洛妧熙,就冒然封為郡主,就是想將她放在自己的眼下,省得因為一個女子,生出過多的事端。
洛妧熙的眉頭擰的很緊,她心里明白淳于澈與安王當街打斗之事已經驚動了皇後,如今皇後下旨,她不得不從。
這個時候,白公公尖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淳于少將軍,皇後娘娘特意交代過,這道懿旨要由您來接,少將軍請接旨吧。」
皇後冊封淳于府侍女,按理說應該是淳于老夫人替接旨,但是皇後明白事情的關鍵取決于淳于澈,淳于澈在消化這個消息,他挺了挺胸膛並沒有打算伸手去接旨。
「少將軍,奴才提醒你一句,皇後娘娘的懿旨可是得到皇上允準的,公然違抗可是殺頭大罪。」白公公尖銳的聲音驟然飆高了,淳于府滿院子的丫鬟就像秋日的落葉那樣,瑟瑟發抖起來。
淳于老夫人轉過身,對著自己手邊的淳于澈厲聲道︰「澈兒,接旨,此事要從長計議。」
淳于澈顫抖著雙手,百般不情願地將聖旨接過來,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恐懼感,恐懼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
白公公翹著蘭花指,對著淳于老夫人道︰「老夫人,皇後娘娘知道您素來心疼妧熙姑娘,特意將她封為郡主,讓她入宮侍奉,是別人求幾輩子也求不來的殊榮。將軍府的侍女都有這等榮寵,豈不是要羨煞很多京中權貴,更是要告誡其他的女婢,淳于府的封賞有多豐厚,她們日後能不好好侍奉。」
淳于老夫人值得勉強地道︰「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白公公掃了眼扶著淳于老夫人的洛妧熙,彎腰行了個禮道︰「唉吆喂,這位就是洛郡主吧。果然是超凡月兌俗,娘娘听聞你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又備受老夫人疼愛,所以給你如此大的恩典。你趕緊收拾準備著,明日老奴就派攆轎接郡主到皇宮,沿街敲鑼打鼓,自是一番熱鬧。」
淳于澈倏然上前,擋住了洛妧熙的視線,陰沉的聲音質問道︰「你說什麼?明日?明日就要接妧熙入宮?」
白公公臉上的喜悅之色迅速收斂起來,五官緊繃著道︰「少將軍,懿旨你已經接到手里了,這進宮是早晚的事,娘娘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要是依著老奴那就應該是今日,娘娘體恤洛姑娘要與老夫人話別,所以才定在明日。」
洛妧熙扯了扯淳于澈的衣角,對著白公公行禮,謙謹地道︰「妧熙本是孤女,被淳于府收為侍女,低微出身怎能受得如此的抬舉,還請公公簡而化之。迎接儀式不用繁瑣,只是簡單的轎子即可。」
白公公臉上重新堆起來笑容,眉角微翹對著洛妧熙道︰「郡主如此這番自謙果真不是普通人物,只是郡主的封賞是娘娘給的,若是過于簡單豈不是也折損了娘娘的顏面。所以這迎接之禮是萬萬不能省的,得讓天下臣民知道郡主的殊榮。」
洛妧熙只得淡淡地道︰「那就一切听憑白公公安排。」
白公公走後,淳于老夫人、淳于澈、洛妧熙三人在凌雲閣圍坐。
「女乃女乃,您剛才說從長計議,現下可有什麼辦法不讓妧熙入宮?」淳于澈聲調里藏著難以掩飾的焦躁,她的新娘子馬上就要離他而去,這樣的打擊真的是晴天霹靂了。
「若是這喜帖已經送出去,你可以去皇上那里求情,說妧熙即將是你的少將軍夫人,可是現下喜帖並沒有送出,而皇後的懿旨已經下來了,你再將喜帖送出去,會被懷疑是有意對抗皇後娘娘。皇上雖然不是最寵皇後,卻是最尊敬皇後的,念在淳于家的功勞,或許不能將你我怎樣,受責罰的必定會是妧熙。」淳于老夫人分析著當前的形式,他們除了讓洛妧熙進宮,別無選擇。
「不,我不能讓妧熙入宮,不如……不如讓妧熙離開淳于府,對,讓她暫時離開……」淳于澈的神情有些慌亂,不得不承認從出生到現在,他淳于澈從來沒有這樣不淡定過。
「胡鬧。」淳于老夫人大聲訓斥道。「懿旨你已經接了,妧熙白公公也見到了,他若突然消失,你以什麼理由回稟皇後?你就不怕淳于府上下幾百口人跟著一起受牽連,還有妧熙她明天要是躲了,這一輩子都要過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淳于老夫人將事情的嚴重性擺在面前。
「可是皇後娘娘此舉,明明就是在為安王爺制造機會。或許她是想用妧熙鉗制安王,總之她封妧熙為郡主,讓她入宮就是居心叵測。」淳于澈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我見過皇後娘娘,也听過皇後娘娘的德行。她若是想簡單省事,不讓安王再行差踏錯,最好的辦法不是入宮,是賜死。她之所以讓洛妧熙入宮,是對你與安王關系的調解。妧熙進宮是郡主身份不是奴婢,她若是執意不肯與安王結合,相信皇後娘娘也不會強求。你何嘗不能將此事當做你們兩個之間的考驗呢?在女乃女乃看來,妧熙倒是比你冷靜許多……」淳于老夫人將目光掃向洛妧熙,她一直很淡定,沒有一絲一縷的慌亂,似乎已經知道了大局已經,即便掙扎也是沒有絲毫益處的。
洛妧熙突然跪倒在地上,給淳于老夫人磕了三個頭,深情地道︰「老夫人對妧熙的恩德,洛妧熙沒齒難忘,無論走到哪里,妧熙都是老夫人的奴婢。妧熙願意進宮,侍奉皇後娘娘,一來是懿旨已經接下,如果公然抗旨定然會有人被此事所累,洛妧熙不願意因一己之身連累任何人。二來,娘親曾經與淳于府有恩怨,可是妧熙心里明白殺害我爹的罪魁禍首並不是淳于大將軍,而是後宮之人。妧熙雖然笨拙無用,卻也想憑借著一己之身,查清當年真相。」
「十年前,蕭紫玉全家被殺,原是我兒淳于南翊造下的孽。天理循環因果報應,他很快就離開了塵世,可是我們淳于家與蕭家沒有任何恩怨,只是奉了宮中密令,如果他不行動,死得就是我們淳于家。至于密令的內容,就連我也是絲毫也不知道的。」淳于老夫人已經查探清楚,當初白若瑤下毒謀害淳于澈的原因,知道白若瑤是蕭紫玉的遺孀,而巧合的是洛妧熙是白若瑤與蕭紫玉的女兒。
她對當年的滅門之事心懷愧疚,卻也知道無論她是有怎樣地疼愛洛妧熙也是難以彌補她的喪父之痛。
「妧熙若是能將當年的事情查探清楚,也算是告慰家父在天之靈。」洛妧熙一直想為蕭家報仇,只是自己的仇人深居皇宮,她絲毫沒有機會,如今可以進宮,就是有接近淑貴妃的機會,所以對進宮之事她內心並不排斥。
事由輕重緩急,她與淳于澈應該是等得起的,她也想考驗他們的愛情是否如磐石無轉移。
「不行,你孤身一人在皇宮,實在是太危險了。你要對付的是淑貴妃,這就更加危險,要知道她是皇上最寵的妃子,就連皇後有的時候都是不能與她抗衡的。」淳于澈因她的決定提心吊膽,卻又知道這似乎是洛妧熙盼望已久的機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妧熙的聰慧才智,若是真能得到皇後的庇護,是足以在皇宮立足的,只是當年之事已經有十年之遙,你要謹慎小心萬不可讓人抓住把柄。」淳于老夫人叮囑道。
洛妧熙用心點了點頭。
夜幕四合,洛妧熙與淳于澈在屋頂看了整晚的星星,直到她畏在他的肩膀疲憊地睡著。
翌日清晨,陽光灑下來,將洛妧熙的雙眸掀開。
他說︰「我會等你。」
她說︰「我會回來。」
進宮的儀式果然很排場,十六人抬的轎攆,金黃紗簾的轎攆上足以平躺著三個人,卻是只坐著洛妧熙一人。
沿街的百姓行跪迎之禮,高聲呼和著︰「洛郡主千歲……」
洛妧熙在兩個侍女的跟隨下,來到皇後居住的永安宮,當她上前行禮的時候,皇後竟然怔愣當場,低低的聲音道︰「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像?」
流蘇在旁邊附和道︰「是很像安王妃……」
「本宮說的不是安王妃,本宮說的是楚貴妃……」皇後的聲線明顯是在發抖,楚貴妃應該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