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煜的這首《浪淘沙》聶音落並不是十分喜歡,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這首詞里的無力與傷感罷了,她從來不喜歡讀這樣的詩詞,因為每每讀起,都會讓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
她不明白這片大陸明明與她的世界完全不同,卻又為何在這里看到了《唐詩宋詞集》這樣的書,還有她學習兵法的《孫子兵法》等等,不僅如此,還有很多在現代早已失傳了的孤本居然也能在這找到。然而最為奇怪的便是,這書上的字體只有她能看到,換句話說,應該是只有她這樣的穿越人士才能看到。
聶音落不<禁懷疑,這片大陸在她之前應該還有過穿越者,可是她研究了好久也沒研究出另外的那位穿越前輩是誰,又為何要把這些書籍放在雲霧山的密道里,據說這條密道正是她的外婆楚凝在不經意間發現的,若非如此,這些書還是依舊不見天日。
正是這些熟悉的文字讓她覺得,現代的那些夢並非只是一個夢而已,而是真實存在的。然而如今,這些卻已經不再重要,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這里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聶音落把手中的書放下,漫步而出,不過須臾,卻已走出了極遠的距離。
聶音落第一次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在百花谷中,或者說,是當年的雲霧山莊中,周邊景色繁華似錦,可她的心中卻是一片寂寥。五年了,聶家滅門已經五年了。這五年,她拼盡性命地習武,學習兵法,學習謀略,她每天都讓自己忙碌不已,就是不願意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就算心結已消,她並沒入了魔障,但是對于一個孤兒來說,在有了疼愛她家人之後又把他們奪走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呢?這幾年里,她不斷地夢到現代的事,但是一旦夢醒,她卻記不清楚她的前生究竟是什麼樣子,唯有今生的回憶和滿室的孤寂相伴。原來月色微涼,卻已無當年聶家兒郎。
「要走啦。」聶音落拿著手中花宛茵扔過來的酒,看著她落寞地等在這條她回房的必經之路上,默默應了一聲。「嗯,明天就走。」花宛茵席地而坐,直接把聶音落也拉了下來,「既然要走,就陪我喝一杯吧。這些年你一向自律,不過既然已經是最後一天了,陪我喝幾杯也沒什麼吧。」花宛茵話音剛落,聶音落便抬起來手中酒杯一飲而盡。花宛茵看見她難得這麼痛快,心中悵然,也舉起酒杯和她對飲了起來。
兩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到最後都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聶音落神志有些恍惚,卻看到花宛茵把一條柳枝遞給她,她正疑惑,卻听見花宛茵的聲音,「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反正你要走了我也沒什麼好送的,就直接折了這柳枝送你吧。」聶音落哭笑不得,這丫頭還是這麼不著調,真擔心她把百花谷給弄滅門了。
剛要說些什麼,卻听得花宛茵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哽咽,不等她開口,便自顧自地說道「聶音落,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特別討厭你,你怎麼那麼願意多管閑事呢,我就算是懶,也不用你來管吧,逼著我穿那麼厚的衣服也就算了,你還對誰都是一個表情,我當時特別想揍你一頓,你說,我怎麼就沒揍你呢?」花宛茵一頓,自顧自地笑了,「罷了,或許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是一路人吧。音落,五年了,這五年里,我們都發生太多事了。你家破人亡,我師傅仙逝,你的那個好姐妹宋鳶嫁了我喜歡的人,你的未婚夫宋潤流則是娶了聶家的死對頭安家的女孩,你說,我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花宛茵索性扔掉了酒杯,直接拿起酒壺喝了起來。
這是聶音落第一次喝酒,小的時候父親和幾個哥哥都不讓她喝,後來長大了,她卻是沒有心情再喝了。聶家槍法一天比一天嫻熟,權謀之道一天比一天分明,排兵布陣一天比一天了解,她學會了算計,學會了計較得失,現在的她,終于成為了她最不想成為的樣子。想到這里,聶音落也終于放開,與花宛茵一樣,拿起酒壺一起對飲。後來干脆直接用壇,既然喝了,就好好痛飲一場。
頭暈暈沉沉的,似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聶音落知到她們兩個都有點醉了,但兩人卻都十分默契地不用內力來把酒逼出體外,似乎這樣她們就可以好好地醉一場,不問過往,不問來日,這一晚,她們就只是兩個普通女子而已。她不是百花谷谷主,她亦不是聶家孤女。
「音落,你根本不愛學兵法吧,我師傅說過,你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即使上戰場也不可能勝過那些老將,何必這麼逼自己呢?」
聶音落握緊了手中的酒壇,感覺要掉下去了,索性直接抱著喝,听到這話,神志瞬間清明,心下發苦,卻還是回答了花宛茵這個問題,「聶家這一代的將星你知道吧,就是我三哥。論天賦,我自是不及他的,論經驗,我更不及我的大哥和二哥,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聶家世代將門,多數女子也可以上戰場殺敵,我想要聶家傳承下去,我想要找到害了聶家的幕後黑手,除了用我自己把他引出來還能怎麼做?」
聶音落沒告訴花宛茵的是,有一個只有聶家每代繼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父親曾說,一旦這個秘密被世人所知,聶家必毀。然而無論聶音落怎麼撒嬌耍賴,到最後還是不知道這秘密是什麼,不過她直覺這跟聶家滿門全滅有所關聯,也因此這幾年除了學習之外,她一直在不停地調查這件事,現在終于有點苗頭,而且在長安的布置也已經完成,時機早已成熟,之所以拖到現在還未回去,不過是擔心花宛茵和恆兒而已。
「音落,若是你報完了仇,那就回來百花谷吧,到時候我也把百花谷交出去,我們一起走遍天下,如何?」聶音落舉起手中的酒壇跟她踫了一下,算是應了。無論日後如何,如今,且共從容,莫問鶯花俱老,今朝猶是春風。
莫悲離殤,只需痛飲一場,何日再見,盡管並無思量,惟願此番願望,莫失莫忘。
第二天兩人花宛茵醒來的時候,聶音落早已不在,花宛茵看著滿地的空酒壺才想起來她們昨晚真的徹底醉了一場。不由好笑,幸好是在絕對安全的百花谷里,不然就憑她們兩個昨天醉得毫無知覺的樣子,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天邊太陽初升,花宛茵望著那雲霧山上常年不散的雲霧,心中默念,音落,一路平安。
聶音落騎在馬上,回身看向百花谷的方向,想起三天前把聶恆送到昭山下的那戶人家時的場景,不過五歲像個小包子一樣的孩子,一向肆無忌憚最黏著她的孩子,在她告訴他一切的時候,沒有流淚,沒有難過,那張酷似聶音洵的小臉上,是滿滿的堅毅和不屈,像極了聶家人。是啊,聶家孩子早慧,這幾年在百花谷中她也教給恆兒一些東西,雖不多,卻已足夠讓他明白這個世界的形勢。
聶音落記得,當時夕陽未落,炊煙初上,那小小的孩子似乎長大了,不願再讓她抱著他,只是站在門前,表情嚴肅,神色認真,「姑姑,從今天起,我聶恆會擔起聶家的責任,便是不上戰場,聶家也絕對不會斷絕。請姑姑給我十年長大,十年後,我定可以獨當一面,成為真正的聶家人。然後,聶家的擔子,便交給我吧。」
聶音落看著這個孩子,突然發現這孩子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長大了,她不知是該嘆該怨,只有五歲,卻被這世界逼著加速成長,說出這番本不應該是一個五歲孩子說出的話。可是他眼中的執著和堅定告訴她,他所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聶音落也無法懷疑他是否真的明白這些話的含義,只是輕輕點頭,讓聶恆明白她對他的肯定。
畫面回轉,是昨天花宛茵醉倒在地,拿著酒壇對她的說的最後一句話,「聶音落,你可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聶音落眼眶微微發酸,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此去一別,再回之日,不知是何場景。宛茵,但願我們後會有期。轉身,不再留戀,徒留一道紫色的背影消失在雲霧山的漫山雲霧之間。
「永和二十六年,永安將軍歸,天下驚。時五年契約訖,岐陵危,永安將軍往,大捷。襄帝有感聶家功德,特賜封號永安郡主,除跪拜之禮。」
——《宋書永安將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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