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都城。岷陽。
花朝已過,百花盛開的繁花似錦仿佛還在眾人眼前,然而永安郡主失蹤的消息就像一顆驚雷一般炸開了岷陽表面上的平靜。特別是,據說這位郡主還是帶著燕國的玉璽和宋國的兵符消失的,一下子,關于這位郡主的各種消息傳得滿城風雨,連本來打算啟程的或已經啟程的各國使者都被燕雲笙「請」了回來。
宋潤流坐在驛館里,對面是那宛若謫仙的夜國太子夜鏡塵,宋潤流本奇怪著他今天來找他的目的,就見夜鏡塵不疾不徐地舉起手中的那封書信放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自己去看。宋潤流雖極不喜他那高高在上的態度,但還是拿起了那封信看下去。
「不知宋太子怎麼看?」夜鏡塵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斷地敲擊著桌面,聲音並不大,卻又讓人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身上。宋潤流卻並未受他打擾,一目十行地把手中的信看完後便陷入了沉思。二人就這樣相對而坐,皆是看不清心思的深沉之人,同樣用那或溫和或孤傲的表象迷惑世人,卻因為一個女子坐在這里,倒不知,究竟是禍是福。
「永安郡主此事,說白了,也只是我宋國之事而已,夜太子還想要多管閑事不成?」即便是這般不客氣的言語,從宋潤流的口中說出來也絲毫讓人感覺不到那咄咄相逼的氣勢,反倒是他那語氣中的溫和讓人無比舒服,猶如春風拂面,然而夜鏡塵听到這話之後卻是正視了宋潤流一眼,倏爾,起身離開。「既然宋太子不需吾等的幫忙,那便罷了。」白色的衣袍劃過,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宋潤流把手中的信扔到房內點著安神香的香爐中,看著它緩緩地化為灰燼,神色晦暗不明。
那信上寫著的,不是別的,恰是碧落宮宮主與永安郡主大婚之事,據說聶音落將在婚禮上親手把宋國的兵符還有燕國的玉璽交給碧落宮宮主,然後碧落宮便會開始攻打宋國。
宋潤流自然知道這信上的消息並不是真的,可是兵符確實丟了,燕國的玉璽也是,而且一切證據都表明聶音落的確叛國了,宋臨照倒是還在,可是自從聶音落消失之後,他便一直病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肯出來,不知讓多少人頭疼不已。
一陣暗香襲來,宋潤流霍然轉身,只見一張印有梅花的信封飄然落地。宋潤流絲毫沒有理會,任由那封信躺在地上,如果沒有見到他驟然加深的眸色和他離開後地上那逐漸化為齏粉的信的話,恐怕誰都不知道這位宋國太子的內力已精純到如此地步了,可惜,當真無人看到。
「四國一百三十一年,碧落宮出世,天下大亂,時永安郡主失蹤,後現于碧落山,碧落宮宮主廣發婚貼,言其與永安郡主婚期定于六月初九,廣邀天下英豪。」
——《四國志》
滄獠山。鬼蜮林。
宋臨照和聶音落在休息了一天之後,終于決定進入鬼蜮林內部。雖然上次進去差點丟了性命,但是他們也不得不再進去一次。畢竟三天之期一晃而逝,他們可不知道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在有生之年還能不能離開這鬼地方了。當然,他們兩個現在還不知道他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也更不知道那兵符和玉璽的事兒了。只能說,以有心算無心,便是宋臨照這樣的月復黑無賴也頂不住啊。
「落落,你的身體怎麼樣?」宋臨照把腰間的玉扇摘下握在右手中,左手扶住聶音落的身子。自從聶音落腿上的舊疾被杞鎏苧香引發出來之後,這兩個月便一直行動不便,宋臨照就一直用這種半扶半抱的方式護著聶音落,生怕她受到一點傷害。
不過還好,七天前他們在鬼蜮林中雖然差點被坑死,但是收獲卻是不少,至少那能克制杞鎏苧香的箐闞蘭被他們找到了。這些日子有箐闞蘭混入雪膚膏中涂在聶音落的雙腿上,再加上宋臨照每天都會用內力幫她溫養筋脈,聶音落的腿已經好了很多,內力也已恢復了六成,听起來雖少,但已經足夠。杜子衿臨死前把功力散盡,聶音落和花宛茵各得了她二十年的內力,不然以聶音落一個未曾練過武功的人,短短五年,怎麼可能有那麼深厚的內力,六成,已然抵得過別人十成。
「子卿,我們進去吧。放心,這次我必不會拖你後腿了。」聶音落神色有些黯淡,宋臨照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昨天的事了,不過是因為她雙腿行動不便,而驚動了澩麒蛇而已,雖然後來兩人都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不過落落一直都有些自責。有心想要安慰幾句,卻發現她不過須臾就恢復過來,依舊是那個堅毅自信的聶音落。
宋臨照笑笑,他的落落永遠都是這麼堅強,絕對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她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保護,而是支持。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這樣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倒不如兩人一起並肩作戰。想到這里,宋臨照松開了扶著聶音落的左手,見她疑惑地看來,只輕輕道「落落,我的後背交給你了。」
聶音落听到這話後,先是怔了一下,然後,露出了陷入五遺九蠹陣中的第一個笑容,恰若春花盛開,宋臨照覺得,即便是岷陽的百花似錦,也敵不過她的這嫣然一笑。「子卿,謝謝你。」果然,他是最懂她的人,前些日子她傷未好,被他傾力相護也就罷了,如今她的身體恢復了許多,再讓她被宋臨照滴水不漏的護著,她可做不到,這樣兩人並肩,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宋臨照和聶音落就這樣進入了鬼蜮林中,卻不知道在他們走後不久,鬼蜮林外就來了兩個人,一人藍色長袍,一人灰色短衣,正是佔星樓的馮冥衣和榖兮二人。榖兮手中還拿著一根形似繩子的東西,可是只要仔細一看,不難分辨,那並非繩子,而是一條蛇,一條滄獠山中最毒的蛇。
眼前的入口空無一人,榖兮提著這蛇,不禁有些嘴角抽搐,「師兄,他們就這麼進去了?我記得他們可什麼都沒準備吧?」若是往常,馮冥衣連理都不會理他,可是今天卻破天荒地開了尊口,「他們有那個本事。」榖兮听到這話,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他們當然有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弄死這蛇中之王澩麒,更關鍵的是,昨天雖然那兩人表面上看上去都沒有什麼異常,可是他們中,一個筋脈不暢,一個身重蠱毒,就在這樣完全不利的情況下,他們還能殺了澩麒蛇,便是榖兮,也不得不贊一聲厲害。
「師兄,他們的確厲害,但是他們要是知道我們騙了他們,不會來找我們算賬吧。」榖兮拿著手中的蛇,一幅想扔卻又不敢扔的樣子,糾結至極。「他們不會,雖然就算進到鬼蜮林中央他們也不一定離得開,不過在那兒,他們會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榖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在馮冥衣篤定的神色中敗退。
誠然,他榖兮的佔卜之術是佔星樓中最好的,可是他始終都算不出這兩人的事情,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如果他們真的在鬼蜮林中出了什麼事的話,別說他師兄這難得的算計不成,就連外面的天下也一定會亂得更加徹底。
是誰有如此成算呢?恐怕設計讓宋臨照和聶音落來這兒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吧。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他們佔星樓可是知道鏡花水月一族的血脈有多難得,還有聶家人的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世間,怎麼還會有佔星樓之外的人知道這些呢?榖兮搖搖頭,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反正也礙不到他們什麼,他們只要完成這次的任務就好。
把手中澩麒蛇的尸體遞到馮冥衣面前,「師兄,澩麒蛇的毒性雖強,但據說肉質也不錯。要不要試試?」榖兮說完便用期待的眼神盯著馮冥衣,這蛇在手里提了半天,現在倒也不怎麼惡心了,這澩麒蛇渾身都是寶,吃起來應該也不錯。馮冥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嫌棄得撇過頭去,不再搭理這個思維無限發散的師弟了。
鬼蜮林之所以被稱為鬼蜮,不是因為這片森林有多麼陰森恐怖,而是因為林中無處不在的危險。坐到地上歇一會兒就可能陷入沼澤中,在樹下吃個果子就可能被與樹葉同色的毒蛇咬到,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當然,這些還都是小事,最關鍵的,是這鬼蜮林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陣法,上一刻你可能還在西邊的小溪旁給水壺灌水,下一刻就有可能被送到了北邊的蛇窟中。雖然它的陣法不會經常改變,短則一個時辰,多則一年半載,方才會改變一次,也因此,鬼蜮林雖然危險四伏,但只要運氣好點,也不至于會死在里面。
不過,很顯然,宋臨照和聶音落的運氣並不好,因為他們恰好趕上了陣法改變之時,現在的兩人,面對著一片食人花海,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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