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宋臨照依舊記得,在這片大陸最危險的地方,夕陽落下之時,他愛了兩輩子的人,靠在他的懷里,選擇與他共白首。
彼時年華正好,他們跨過奈何,不見十殿閻羅,飲過忘川,從未相隔彼岸,于萬千紅塵中再遇,于茫茫人海中相逢,共同完成今生的因緣。那時他們都知曉,便是此生再多艱難,他們都不會放開彼此的手。可惜,流年經轉,不過十載,滄獠山中,就只剩下見證了這一刻的菩提,獨自矗立,不見蒼生。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宋臨照緩緩念出這句他們二人都無比熟悉的詩句,眸中似是落了滿天星子,明亮非常。聶音落感覺到他專注的眼神,臉上又熱了起來,正在心中唾棄自己的無用,就听見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繼續說道,「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永以為好,聶音落在心中反復念了幾遍這句話,努力忽略心頭涌上的甜蜜欣悅之感,強裝淡定地退出宋臨照的懷抱,輕聲「嗯」了一聲,不過她通紅的雙耳和那揪著自己衣擺的雙手還是出賣了她。宋臨照也不說破,聶音落居然還有如此小女兒姿態的一面,連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還是一副如果他不答應就會一槍捅死他的感覺,她可是難得害羞一次,他正欣賞得開心,正打算再說些什麼來表一下衷心,就見周圍環境瞬間改變,陣法又變,這次還不知道要把他們送到哪兒去,宋臨照在心中暗罵,居然在這個時候,但還是快速把聶音落抱回懷中,聶音落這次沒再抗拒,安靜地靠在他懷里。然後,兩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岷陽。承德殿。
「如今三軍圍境,如果再不把各國使節放回去,恐怕邊城不保。」燕國左相趙文毓先行出列,行禮之後便頂著燕雲笙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率先開口,引起一片「附議」之聲。
燕雲笙見此,心中涌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他知道他們這是為了大局考慮,他本來也沒有想要對留在岷陽的這些人一網打盡,可是這些人不過是因為大軍壓境就驚慌至此,哪里還有一點草原人的血性?別說三軍僅僅是在邊城,就算到了岷陽,他大燕子民也沒有無用到受人威脅的地步。可是如今燕國頹勢已顯,盡管手中掌握著大陸上的大半經濟,可是這些年江湖勢力的滲透也讓他所能掌控的越來越少,雖然其他幾國這幾年也都有著不大不小的麻煩,可是若論綜合國力,燕國不說最末,也並不靠前。
燕雲笙思及此處,頭疼之癥又犯,不去看那個畏縮地坐在龍椅上的堂弟,也不去看下方說得正激動的官員,起身離開那與龍椅相差無幾的椅子,緩步下了台階。那些官員看到他的動作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了,瞬間滿堂寂靜。可是燕雲笙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了一眼趙文毓,就大步走出了殿門。而趙文毓,則是被那一眼看得心驚膽戰,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也緊隨著燕雲笙離開了。
殿內眾人散去,只剩下那個被所有人忽視坐在皇位上的男子,面對著這空蕩蕩的殿宇,燕雲傲握緊了龍椅上的扶手,心中各種情緒翻涌,最後,歸為一如往常的平靜。「陛下,可要擺駕鳳儀宮?」鳳儀宮是燕國皇後居住的地方,燕雲傲听到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色彩,對著自己的心月復內侍微微點頭。
往來居。
「姑娘,人已經救出來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尹華香拿起一塊岷陽特產的桃花糕,細細地品嘗著,一舉一動優雅至極,宛如仙子,便是悅看了這麼多年,也還是每每看呆。因此她十分不理解為何瑾彧公子會忘記她家姑娘,選了一個根本比不上她家姑娘的永安郡主,眼光真是有問題。
「走吧,去見見這位百花谷谷主。」尹華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打算起身去見花宛茵,就在這時,房中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悅嚇了一跳,待看清之後才反應過來,「隱鄔,你能不能每次都要用這種嚇人的方式出現?真是嚇死我了。」
隱鄔沒有理她,只是直直盯著尹華香,尹華香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師傅要見我?」隱鄔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楚淵澤找到聶恆了?所以師傅要讓我把聶恆和花宛茵一同帶去見他?」隱鄔終于有了反應,雖然他的反應不過是點了一下頭,但這也足夠讓悅吃驚的了。「好,告訴師傅,半個月後我就回去。」
隱鄔听到這話之後就消失了,悅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黑影,月復誹道,這家伙還是這副老樣子,不知道是真不會說話還是就是不願意開口,每次出現一句話都不說,也是虧了姑娘能夠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不過這麼多年她都不知道姑娘是怎麼明白的,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嗯。
「行了,又在想什麼呢?帶我去見花宛茵吧。」尹華香點了一下悅的頭,看著悅水汪汪泛著委屈的眼楮,不由好笑。悅這丫頭謹慎非常,年紀比她還小,卻一向沉穩,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這麼活潑。可是她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成還好,不成,不僅是她,還有她手下的這些人,恐怕都會不得善終,看來,她必須要給他們安排好後路才行。
正想著,尹華香就跟著悅來到了瀚墨閣中。沒錯,這瀚墨閣就是她的產業,也是他們在岷陽的落腳點之一,悅就是把花宛茵帶到了這里的廂房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燕雲笙也想不到人會藏在他眼皮底下吧。尹華香走進花宛茵房間的時候花宛茵正坐在床邊,不知想著什麼,一身白衣襯得她越發嬌弱,原本風姿綽約,絕色天成的女子,如今弱不勝衣,倒是別有一番風流姿態。
「佔星夢先機,碧落嘆九天。尹華香,你是佔星樓的人。」花宛茵在尹華香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就抬起了頭,雙眸中一片死寂。尹華香听到這話倒也不反駁,「宛茵姑娘不愧是當年水雲間的雲堂堂主教出來的徒弟,不過可惜,我不是佔星樓的人。」花宛茵眸中閃了閃,劃過一抹幽光,速度之快連尹華香都沒有發現,「哦,那我可能是記錯了。倒是不知尹姑娘為什麼要救我?」
尹華香從悅的手中接過一封信,遞到了花宛茵面前,「宛茵姑娘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我等著宛茵姑娘的選擇。」花宛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來,「宛茵姑娘不必著急,三天之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就好。」尹華香早就知道要想讓花宛茵站到她這邊需要多大的力氣,可是無論是百花谷的勢力,還是花宛茵這個對聶音落無比了解的人,都是他們最需要的。
想到聶音落,尹華香也神色一暗,這個時候阿照哥哥應該回來了才對,可是為何他還與聶音落一起困在滄獠山呢?難道,有人看透了她的算計也出手了不成?尹華香想到這里便再也坐不下去,用眼神示意悅一下後,就離開了瀚墨閣。悅會意,在花宛茵隔壁的房間住下,名為照顧,實為監視。
然而花宛茵,卻是對此毫不在意。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信上的字,許久,閉上了那早已盈滿淚水的雙眼。她真心愛過的人一心想要利用她,她推心置月復的朋友不肯相信她,她用盡全部心血的百花谷也已經破敗不堪,而她,卻在這個時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她並非是被父母拋棄,而是真正地家破人亡。夜國大將劉延在那場成就了聶葳戰神之名的戰役中慘敗,此後便一直郁郁不得志,終于在五年後再次上戰場的時候死在聶葳的紫微槍下,劉家,也因此敗落。似乎宿命一般,她的父親為了給劉家掙一個未來去戰場上拼命,又是死在聶家人手下,然後,他們一家遭到政敵的打擊一蹶不振,直到最後被誣陷謀反全家賜死。若不是師傅救了年齡尚小的她,她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花宛茵知道,這信上的話不可盡信,可是這麼多年以來,她不是沒有查過的,劉家本是已逝的夜國太皇太後的母族,她也搜集過有關劉家的信息,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對,概因師傅每次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劉家的事交給別人,她當時並未在意,只以為是師傅認為這樣已經滅亡的家族沒有調查的價值,現在才知居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她知道這件事不能怪聶音落,兩軍交戰,勝負常有,歸根究底也不能算是聶家害了劉家,可是聶家卻是這一切的導火索,尹華香此時拿出這封信不過是想離間她們二人,可是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與聶音落再像以前一樣了,從她拿出杞鎏苧香的時候,她們就不可能再回到當初那樣彼此信任的樣子了。
當時煮梅飲茶,笑談天下,折柳別後,共約天下,如今世事變化,何處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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