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漫,綠蔭蔥蔥。這似乎是兩個永遠不應該放到一起的詞匯,可是在清平垣里,卻是十分正常的現象。
就像是戚五所在的村落,四周盡是黃沙,可是這村落之中卻是綠草茵茵,初時燕雲笙還十分奇怪,如今卻是習以為常。
甚至于他竟是已經習慣了這樣每天晨起出去幫五姑娘采藥,晚上回來照顧花宛茵的日子。這樣不需要勾心斗角的清淨日子,還真是讓他有些舍不得離開。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一瞬,他不可能永遠待在這里,燕國現在需要他,若是他真的不再回去,還不知道燕國會亂成什麼樣子。
不是說雲崖的能力不夠,而是他還缺乏一些歷練,紫微星臨世,自然是不可能沒有帝王之能的。
想到這里,燕雲笙的頭疼之癥又犯了,不由得抬手撫額,看樣子真的如那個五姑娘所說,他這幾年的癥狀會不斷加重,越是思考與燕國有關的事情,便會越發嚴重,根本活不過五年。
可是,他是燕國的攝政王,他是燕雲笙,若要讓他就此退出燕國朝堂,退出四國之爭,又怎麼可能?
搖了搖頭,暫且把這些想法拋諸腦後,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治好宛茵的傷,然後想辦法離開這里。他可沒忘記他們來這兒的目的,現在已經耽誤了許久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背著竹筐回到五姑娘專門給他們準備的屋里,就見那早上還閉著眼楮滿臉痛苦的女子此刻竟是已經醒了過來,目光復雜地望著他。
燕雲笙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之間早就什麼溫情都無,有的,只是對政事的討論和床笫之間的廝磨糾纏。
在她面前,他不是燕國權勢滔天人人畏懼的攝政王,只是一個做了錯事永遠無法被心愛之人原諒的普通男子而已。
「宛茵,你醒了。」
燕雲笙想了好久,最後卻只憋出了這麼一句話。把背上的竹筐摘下放到一旁,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花宛茵的床邊,伸出手想要撫模一下她蒼白的臉頰,就像她昏迷的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一樣。
只是燕雲笙忘記了,此時此刻,花宛茵不再是那個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人,而是清醒了過來,並且把他們以往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他的侍妾。
一個連姨娘都不是的侍妾,卻恰恰是名動江湖的百花谷谷主,被他害了滿門的百花谷的谷主。別說是花宛茵,誰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吧。
所以花宛茵也沒給他面子,微微偏了一下頭,讓燕雲笙抬起的手落了空。只輕聲「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燕雲笙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當真是尷尬至極。只不過他也似乎習慣了兩人之間這樣的尷尬,訕訕的收回了手,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說道,「你現在身子怎麼樣了?可是還有暗傷?」
花宛茵看了他一眼,那燦若寒星的雙眸中是不可磨滅的認真和關心,晃得她愣了一下,按耐住心中那莫名涌上來的濃烈情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毫無波瀾,「沒事了,暗傷也消失了,你,不必擔心。」
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躺了下來,合上了眼楮作勢要睡了。燕雲笙見此,也不打擾她,只是幫她掖了掖被角,說了句「你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待燕雲笙走後,從房內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毫無聲息,仿若鬼魂一般。
「你這是決定了?」
那人走到花宛茵床前,對著閉上眼的花宛茵如此說道。
花宛茵早就察覺出她一直待在這間房間里了,只是此刻那人才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
「戚五,我說過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欠他什麼了。你應該明白的。」
戚五,也就是五姑娘點了點頭,「我自然明白。花宛茵,你和相思都是傻子,為什麼明明離開了卻要回來,你難道不知道無論是清平垣,還是虛酩墓,都不會放過同一個人第二次嗎?」。
花宛茵原本听了她的話還不覺得什麼,此時卻是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說,相思怎麼了?」
戚五嘲諷一笑,轉過了身子,冷冷的聲音傳出,「她沒怎麼,只不過永遠地留在了相思門里,成為了虛酩墓的守墓人而已。」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是讓花宛茵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怎麼可能?她不是出去了嗎?」。
「出去?她可不是出去了唄,只不過後來又回來了而已。我們三個里,你守與百花谷相連的八苦殿,我守清平垣,相思守虛酩墓,本是早已注定的職責和使命,你們兩個卻偏偏不信命,硬是離開了自己原本應該在的地方,如今還不是要回來。」
花宛茵不說話了,她當年確實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的一生都浪費在這里方才離開了八苦殿,那時她不過幾歲光景,祖父只是教訓了她一頓便也听之任之了。
畢竟,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劉家所肩負的這樣的使命,她上一代的姑姑也並未曾在八苦殿里孤老一生,他們也舍不得當時年紀尚小的她,自然便遂了她的心願。
相思和戚五也是這樣,相思姓常,戚五本名戚木緣,兩家都是這天域大陸上的隱世家族,早已不問世事,只是一心守著這里,而他們劉家卻是不甘于這樣的日子,只是每代留一個被選中的人在這兒,其余人都和普通人一樣生活,留在凡塵俗世之間罷了。
就這樣傳了這麼多代,如今的戚家早已頹敗地不成樣子,嫡支更是只剩了戚木緣一個人,而常家,則是只剩相思。她們和她一樣都是自小便明白自己將要在這遺跡內孤老一生,戚五為了戚家認了,可是她和相思卻不肯。
相思是覺得反正常家只剩了她一個人,就算有什麼懲罰也是她一個人擔著,牽扯不到旁人。而她則是覺得,這所謂的懲罰和守護根本不靠譜,這麼多年下來,不管當年的三大遺族有多厲害,這時候也都成了一抔黃土,她根本就沒有必要為了這幾抔黃土葬送自己的一生。
所以,她們兩個走了。離開了這個她們注定要呆一輩子的地方,她更是在回到劉家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忘記了這里的一切。祖父雖知,卻也是由于心疼她,而沒有說出來。
這麼多年,她始終什麼也不知道地活著,根本就沒想過這三大遺族會與她有什麼關系。若不是遇到了戚五,又听見了她在她昏迷時所說的那些話,她可能還以為劉家的覆滅不過是因為聶葳,因為夜皇,根本不會想到是因為她違背了天意。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她自己。因為她逃避了自己的責任,其他的那些隱世家族才會不著痕跡地針對劉家,針對于她,尹華香正是其中一員。算計了她不說,還給那些隱世家族賣了個好,當真是好算計。
「你全都想起來了吧。」戚木緣依舊背對著她,目光飄遠,仿若根本不在意這小小的一間農舍,說出的話卻是讓花宛茵愣了一下。
「是啊,我已經想起來了。想起我們當年是怎麼被送到這里,又接受了怎樣的訓練的了。」
戚木緣沒有理會花宛茵那話語中矛盾的懷念和痛苦,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你應該是在我問燕雲笙要救你還是治他的時候就想起來了,畢竟你可一直有著意識。」
話及此處,戚木緣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復又說道,「相思當年也是如你這般為了一個男人回到的這里,只不過她沒有你這麼幸運,那男人根本不愛她,他心里裝的,只有天下。雖說在燕雲笙心里,最重要的還是燕國,可是至少他給你留了一席之地,而那個男人,對于相思只有利用。」
「相思,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不知道,她回來之後又出去了一次,然後就真的死了心待在了相思門里,再也沒有出來過。不過這些年每一個不小心踏進相思門的人,都沒有完整地出來的,哪怕是尸體。對了,好像那個男人這次也來了。」
花宛茵很是迷茫,「那人是誰?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怎麼知道?她只跟我說過這麼多,當時我看見她的時候,她的面色蒼白地跟鬼一樣,似乎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後來更是在相思門里不知見過什麼,徹底被逼瘋了。如今她時好時壞的,我平時都不敢去找她。」
她們三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地方要守,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知道其他兩人那里都有什麼的。可是她卻沒想到,相思居然會變成這樣。
「花宛茵,你真的不應該回來。」
戚木緣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拿起燕雲笙留在地上的竹筐,趁著燕雲笙去做飯不在門外的時候走了出去。徒留花宛茵神色復雜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她不該回來?她不該想起以前的事?或許,真的不該吧。可是她終究還是回來了,她,終究還是逃不月兌她的宿命。
想起她早已做好的決定,心驀地痛了一下。閉上了雙眼,腦海中,居然全都是燕雲笙的模樣。
燕雲笙啊燕雲笙,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恨你,多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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