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十一年,永安郡主歸,岐陵重整軍,退夜軍三十里。」
——《宋書永安將軍傳》
沒人知道歷史上毫無記載的永和三十年發生了什麼,即便是後人研究許久的各個歷史人物的傳記,也是都在永安三十年一句話未提。
而相較于其他人的一字未說,永安將軍傳記上的一個「歸」字,卻是有些意味深長。
為何用「歸」字?莫非永安郡主在永和三十年的時候去了什麼地方而不在邊關駐守不成?若是當真如此,那當時是誰駐守的?永安將軍又是去了哪里?
這些問題,可以說是一個研究永和三十年歷史的突破點,但也始終未能讓那些史學家們尋出答案。畢竟,沒有親眼見證過歷史,誰又能知道其他人的猜測究竟是對是錯呢?
所以,既永和三十年所有文字記載消失之謎後,永安將軍的傳記,又成了後世史上的幾個未解之謎的巨大提供者。
然而此時,我們的永安將軍,卻是看著手中的這封信,眉頭深鎖。
宋臨照就坐在她身後,自是也能看到這封信里的內容,自然明白落落這副樣子是為了什麼。
信中說,宋郢和宋苻皆是東梁皇室後代,也就是說他們應該姓趙,只是在出生時便被那些東梁的死忠換進了宋國皇宮,當時因為那個妃子並未懷孕,所以樂得弄了這麼兩個兒子養著,畢竟當時她還以為自己一生都不能有孕,便想了這麼一招鞏固地位的方法。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對有著吉祥如意之兆的雙胞胎,卻並不是她以為的普通百姓之子,而是東梁皇室這一代唯二的繼承人。那些死忠者一代一代都為了重建東梁而努力,只是可惜以前的幾個皇室中人都太過平庸,他們努力了這麼多年,卻是一直沒有成功。
而這兩個小皇子卻是完全不同,他們自小聰穎,運籌帷幄之中,仿佛沒有什麼能夠擋了他們的路。只是可惜,宋郢沒有想要光復東梁的決心,宋苻起初也是沒有。
但是後來兄弟二人愛上同一個女人,宋郢勝了一籌抱得美人歸,而宋苻卻是在那幫人的設計下被李玉柒所害,心里逐漸扭曲,野心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徹底被那幫亡命之徒洗腦,認為自己的血脈高貴至極,不應該這般碌碌無為,于是,便開始了這麼多年的布置。
如今的宋皇宋胤自是不知的,即便是如今,他也並不知道這兩個人竟是東梁皇室的後裔,只是知道他們不是他的親生兄長而已。
宋苻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這些年,他的人早已滲透了各國,連夜鏡塵都是與他有所聯系,只不過,在他們看來,他和夜鏡塵,最後誰能棋高一著,還是未知。可是楚國,卻是完全被宋苻掌握在了手中,這次楚國和夜國的聯盟,固然有天下令之故,更多的,還是因為宋苻。
而聶家軍一事,便是跟聶家的身世有關。聶家往上了說,的確算是東梁皇室的人,但更多的,卻是那來自西皇室的血脈。
不因別的,聶家其實是安韻公主的後人。安韻公主是東梁錦帝最為寵愛的一個公主,可是她後來執意與西和親,嫁給了西的小王子,更是在錦帝的鐵馬踏破西之時,失去了蹤跡。
誰都不知道,安韻公主其實留下了一絲血脈,正是聶家的始祖,只不過,那時聶家還不姓聶罷了。
聶家改姓是在東梁末年,那時的聶家掌權者為宋國的開國皇帝所救,也因他了解了中原姓氏,追隨于他不說,還遵從他的建議改姓為聶,幫著他建立了宋國。這便有了威名赫赫的聶家軍。
當然,若是僅僅如此,聶家還不至于像現在這般算是全軍覆沒,更關鍵的卻是因為佔星樓的一卦,說聶家人中有紫微星的轉世,乃是帝王命格。
這話在他們看來都是無稽之談,可是架不住在這個大陸上佔星樓的權威所在。雖然這話傳播範圍不廣,但是卻是真的傳到了各國皇室的耳朵里。
再加上宋苻的可以引導,讓所有人都以為聶家人是東梁皇室的趙姓之人,現如今不過是利用宋國韜光養晦罷了。
所以,四國人一起共同謀劃聶家,除去聶家的計劃,便這麼開始了。
可是誰都不知道,那佔星樓佔的一卦確有此事,卻根本沒有被任何人傳出過,不過是宋皇一心想要對付聶家才編造了這麼一個謠言,恰好歪打正著。
聶家軍是宋國每一任帝王的忌憚,在現在的宋皇還沒登上皇位之前,便已經央宋郢出謀劃策如何毀掉聶家了,宋郢耐不住宋胤的請求,便答應了。
就連當初聶蕤叛出聶家,也是在宋郢的設計之下。而後來的這麼多事,都是宋苻和宋皇一起,一點一點,把聶家軍逼上了絕路。
四國共商,天下無梁。
那些人以為的這一句讖語,說的怕就是他們所有人聯系在一起,只為了害得聶家家破人亡之事吧,把聶家當成東梁的後人,讓聶家人全滅,可不是再也「無梁」?
聶音落猛地閉上了雙眼,她自然認得出來,這信並不是宋潤流所送,卻反倒是秦離菡臨死前所寫的最後一封信。她不知道秦離菡是如何知道的這些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信會在這個時候方才送到,但是她卻知道,秦離菡沒有必要騙她,這信上所言,必是真正的真相。
真是諷刺,她的父親和哥哥,為了宋國付出了多少?別人不知,她還不知聶家軍的忠心嗎?聶家軍的每一個人,都是真正為了宋國而生,為了保護宋國百姓的戰場之魂,不過是帝王多疑,不過是一段舊情,不過是一個預言,居然就讓聶家軍在四國的算計之下全軍覆沒。
這樣殘忍的真相,若是讓那些聶家人的英魂所知,該是多麼地痛心?
「聶家,真是不值!」
宋臨照抱著萬分疲憊的聶音落,其實他們對這樣的真相早就有所猜測,只不過在這些猜測成真的時候,落落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從未有過這樣無力,這樣疲憊的時候,他感覺的到,那不止是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卻是心靈上無以復加的疲憊。
這樣的情況,誰都會為那些枉死的聶家軍感到不值,只是,又能如何呢?
「落落,你,打算報仇嗎?」。
聶音落听到他的話,嗤笑了一聲,不知笑的是宋臨照的問題,還是一直傻傻地為宋國拼命的自己。
「報仇?怎麼報仇?不說別的國家的,就說宋國,我真的能去弄死宋皇不成?還有宋苻,不對,是趙苻,我連他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是該怎麼報仇?況且,不算主謀,就那些邊邊角角的人,還有夜鏡塵、楚淵澤等人,江湖上的一些勢力更是不少,你說,我該怎麼報仇?」
宋臨照听見她這般自暴自棄的話,便是知道她被打擊的狠了。雙手抱得更緊了一點,聲音還是一貫溫和的樣子,卻蘊含了無比的心疼和憐惜。
「怎麼不能呢?落落,我手中有碧落宮,你如今也算是把兵權全都掌握在手中了,再加上天下令的力量,我們想要自立為王,在這片天下佔據一席之地早已不是問題。況且既然他們是因為那所謂的預言才如此,那我們就讓那預言成真又有何不可?」
聶音落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也冷靜了下來。她知道宋臨照既然這麼說,便是真的有這個打算的,可是她卻知道這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可是當真太難。
不說這樣的理由百姓們信不信,就說她聶家這麼多年的忠義之名,一旦她要是這麼做了,便是必定為天下人聲討。
況且,她也沒那樣的野心,從始至終,她要的,不過是好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而已。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卻成了她這輩子最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至于不報仇,那更是不可能。她當初回來,就是為了查清楚究竟是誰害了聶家,如今一切清晰,她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仇,是一定要報的,只是,怎麼報,卻是一個需要她好好考慮的問題。
「子卿,我現在當真想要就這樣放下一切離開,再也不問世事,可是,我終究是放不下。」
宋臨照沒有問她放不下的是什麼,聶音落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他卻知道,她是真的累了,連歸隱山林這個想法都出來了。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還是只能讓落落自己走出來,他,也只能是無論她做什麼選擇都陪在她身邊罷了。
「落落,睡吧。好好休息一下,等睡醒了,我們再想辦法。無論如何,我都會在。」
聶音落點點頭,不出片刻,便真的在懷里睡著了。
宋臨照起身,把聶音落放到了床上,仔細地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後也月兌了鞋襪上床,側躺在她身旁,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記得現代有一句話,叫做,「若她涉世未深,你便帶她看遍人間繁華;若她心已滄桑,你便帶她去坐旋轉木馬。」
他的落落,心早已滄桑,可是這里,卻沒有什麼旋轉木馬可以讓她去坐,便只好,「無論你心中如何滄桑,我亦會讓你安眠在我身旁。」
低下頭去,在聶音落額上印下一個輕吻。
落落,好夢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