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陵一場難得的秋雨之後,宋臨照便又一次帶著聶音落上了祁連山。
依舊是那條他們走過的路,依舊是一大片的月柒花,依舊是漫天飛舞的螢火蟲,依舊是,他們兩人。
只不過這次,兩人不僅找到了陣法的關鍵所在,更是連心境,也完全不同。
聶音落上次來的時候便想過要好好欣賞此番美景,可是最後卻因為無殷的事情煩憂了許久,並未能真的好好欣賞。
可是如今,她終于確認了無殷就是她的三哥,她家的死妖孽。
當時她只顧著激動,後來她靜下心來,卻是想起了之前她的憂慮。
無殷現在的身份,還有他曾經做過的事情,都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可能再無芥蒂,恆兒于她而言,是她那幾年的精神支柱,他在她的心中,跟那個死妖孽的地位不相上下。
而他差點害死恆兒,就算是因為他被人控制了記憶,不記得他們,她心里也是會介意。
而且在那後來,她攻打岐陵,也是不知害死了多少與她一起成長過來的將士,她現在想起來,也是有些別扭。
不過還好,至少他們沒有走到真正無法挽回的地步。
即便他們兩個可能不如以前親近,但是至少他回來了,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可是現在最麻煩的,便是他在夜國的身份,如果他想要跟他們離開,夜鏡塵還不知會作何反應。
她相信無殷的事與夜鏡塵月兌不了關系,不然為何趙苻要給他植入那樣的一段記憶,讓他效忠夜鏡塵呢?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處在兩軍對峙的狀態,若是他真的表現出任何與他們有關系的狀態的話,那些其他的夜國將士也不是白給的。
他的身份,現在絕對不能放于人前,不然麻煩便會接踵而至。
「子卿,你說我們該怎麼處理現在的這個局面?」
聶音落找了一塊地方坐了下來,旁邊便是那一片月柒花田,身邊的螢火蟲在她身邊飛舞著,竟生生讓宋臨照看呆了去。
「子卿?」
被她這麼一喚,宋臨照方才回神,向前走了兩步,也在聶音落的身邊坐了下來,用手攬住了她的腰,這才說道,「無殷今日不是傳信說讓我們不必擔心,先按兵不動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想必一定是有辦法的。」
聶音落模著這難得一見的月柒花,心中愁緒又泛上來了幾分,「可是他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要繼續用無殷這個身份不成?他可是我聶家的人,若是爹爹知道他幫著夜國打了宋國這麼長時間,最後還忘了自己是誰,還不得跳起來揍他啊?」
宋臨照被她的話說地一笑,「放心吧,我覺得不管怎麼樣,他是可以免了這頓揍的。不過听你的口氣,我覺得你倒是挺想替你爹揍他的?嗯?」
聶音落手中動作一停,模了模鼻子,卻沒想到剛才沾了一手的花粉,直接把她癢的打了個噴嚏。
「我當然想揍他了,讓他忘記自己是誰,讓他在戰場上跟我打,別說是我爹了,要是我大哥二哥還活著,也一定去揍他了。」
說到這兒,聶音落突然有些傷感,是啊,要是爹爹和大哥二哥都活著,聶音灝早就不知道被揍了幾次了,最後還得找她來求饒。
不過,若是爹爹他們還活著,他們也不至于這樣。
宋臨照何嘗不知她在想什麼,看她又有些傷感,心中嘆了口氣,裝成根本沒發現她心情不對的樣子,繼續說道,「沒事,等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幫著你揍他,要是你還不解氣,我就讓碧落宮的人一人上來揍他一拳,讓你解氣怎麼樣?」
聶音落被他說得心中那些傷感也是霎時間煙消雲散,直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見她笑了,宋臨照悄悄地松了口氣,想了想,便把懷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笙?」
聶音落驚訝地接過來,後來才發現這笙與她印象中的笙完全一樣,只是她卻是記得這片大陸的笙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子卿,這是你做的不成?」
宋臨照絲毫不驚訝她會猜到,畢竟這個世界的笙與他們所習慣的笙完全不同,甚至有點像是兩種樂器,而落落更為習慣的,卻是他們那個世界的笙。
「試試吧,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音質如何。」
聶音落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這笙的做工與當初在現代的那些差不多,也不知宋臨照是用了何等的心血才制出了這樣一個她那麼熟悉的笙。
不過,她並不想自己獨奏,看了一眼宋臨照腰間別著的簫,她突然便有了主意。
「子卿,我們合奏吧。」
宋臨照在听見這話的時候,只能慶幸自己還好沒在喝水,不然還不得噴出來。
他並不是不想跟落落合奏,只是他們在現代的時候,合奏什麼的,用的都是鋼琴和小提琴。落落其實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什麼樂器基本都會一點。
不過她最喜歡的是有著「十三簧象鳳之身也」的「正月之音」,古代便存在的笙。
笙的聲音清越、高雅,音質柔和,當真算是與落落的氣質十分不搭。可是卻不知為何,落落卻是最喜歡它。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只會彈鋼琴啊,還是當年跟著落落一起學的。雖然到了古代之後,他也學了一下吹簫,可是以他現在的本事,最多也就能夠保證不走調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好听。
他今天帶笙就好了,干嘛要把簫也帶著啊?真是失策啊。
「子卿,來一起試試吧。我們似乎從來沒有合奏過呢。」
看著聶音落那發亮的雙眼,宋臨照真是無法拒絕,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落落,你想吹那首曲子?」
聶音落卻是沒有直接回答他,「你覺得,我會吹哪首?」
宋臨照見狀,便是明白,她是想要吹哪首了。
「那便一起?」
「好,一起。吹錯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好。」
簫和笙的聲音同時響起,正是那首他們成親當晚的《鳳求凰》。
兩人相識而笑,雖然《鳳求凰》用古琴來演奏更好,兩人也是第一次合奏這首古曲,並不是十分熟練,但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情意,竟是生生把這首曲子吹出了高山流水之感。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傳唱千年的鳳求凰此刻卻是在異世演繹了另一段完美的感情。
一曲吹罷,兩人心中都是浮現出那日的景象,更是浮現出了這曲《鳳求凰》。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宋臨照突然間把這句話念了出來,聶音落被他一驚,不由問道,「子卿,怎麼了?」
心中百轉千回,但是在看到聶音落的眸光時,宋臨照卻是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遂對她搖了搖頭,示意並無事。
當初孟書禮臨死之時,最後一句話便是這句,他大概可以猜到原因,只是後來也沒當成一回事,可是想起他昨天看到的東西,他又覺得他似乎忽略了什麼。
不過,現在也不是時候,難得落落心情可以放松一點,也不要用這樣的事情來讓她煩心了。
聶音落豈是那麼輕易被他騙到的,只是看他不想說,便也不打算追問了。
「子卿,你吹簫的技術,挺穩定的。」
宋臨照當真想說,落落,你轉移話題的本事,也發揮地挺穩定的。只是他沒敢說。
什麼叫挺穩定的?不就是沒有進步嗎?
「那個,子卿,我突然間想起來一個問題,就是你給那個死妖孽吃的藥丸,是從哪里拿來的?」
看吧,他就說她轉移話題的本事一直都發揮地很穩定。
不過,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像以往一樣,假裝被她真的轉移了注意力。
「是從孫妙那里得到的。」
「孫妙?妙手神醫?」
宋臨照點點頭,後來仿佛突然間想起來了什麼,「對了,落落,玖苑說,她似乎在孫妙那兒看見了花宛茵。當時她好像正要去岷陽,花宛茵當時已經病入膏肓,卻一直要跟著來著。」
聶音落听見他的話也是一怔,「花宛茵?她不是一直在岷陽嗎?而且她又怎麼可能病入膏肓?」
「並不知道具體是何原因,現在他們應該也從岷陽離開了吧。要知道,孫妙那個女人古怪的很,除了她欠過人情的人,她可是從來不給人治病的。這次能得到這藥丸,還是因為我師父當年救了她一次,而且後來他把這人情轉給了我,我才能換來這藥丸。不過她行蹤不定,要不然我也不至于用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到她。」
宋臨照不知道,其實孫妙不是行蹤不定,她只是基本上都待在醫谷里,而他卻從來沒找到過醫谷罷了。這次要不是因為花宛茵的那個醫治要求,她也不會離開,更不會被宋臨照的人找到。
「但願她和燕雲笙別再折騰了吧。」
聶音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卻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作為同樣知道一些花宛茵和燕雲笙的事兒的人,宋臨照卻對這句話表示了高度贊同,「確實,若是他們不再折騰,估計他們倆還都能活得久一點。」
聶音落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卻透過天際,望向了岷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