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之後,聶恆便離開了。聶音落不知想到了什麼,就那麼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著天邊的晚霞,連宋臨照走到她的身後都沒有發現。
「落落,可要去走走?」
聶音落听到他的話時仿若剛剛被驚醒一樣,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宋臨照見她應了,走進屋里把他剛弄來的銀狐皮給她蓋到了腿上,雖說現在並非冬天,但是夜里還是有些涼意的,落落的腿本就不好,不能再受涼了。
「子卿。」
剛給聶音落整理好,宋臨照正要站起身的時候,卻是突然被聶音落抓住了手腕,讓他的動作一頓。
「怎麼了?不想出去嗎?那我們現在回去休息也好。」
聶音落看著他眼楮里都是她的樣子,心中千回百轉,最後卻還是松開了抓著他的手,默默嘆了口氣。
「沒事,我們出去走走吧。」
宋臨照何嘗看不出來她心中有事,但是她既然不想說,那麼他便不逼她。
他一直都很慶幸,她這次受傷並未曾傷及性命,哪怕這一生她都要坐在輪椅上,可是這對于他來說,卻是也不算什麼。
只要他能陪在她身邊,就好。
至于那些害了她的人,他自然也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想到這里,宋臨照的眸色陡然一深,神色也是晦暗不明。不過只是一瞬,便恢復了正常。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上倒是寂靜無聲,不過即便是如此,也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脈脈溫情。
走出了昭山內屬于那個隱世之族的範圍,兩人都是一起警惕了起來。
山林間的樹葉聲簌簌響起,宋臨照和聶音落對視一眼,雙眸中盡是警惕之色。不過宋臨照卻是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他等了這麼久,終于來了。
隱約地向暗處打了個手勢,宋臨照這才把腰間的流火扇拿出,擺出戒備姿態。
「瑾彧公子,聶姑娘,好久不見。」
楚淵澤看見他們已然戒備起來,便是知道這兩人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便也不再躲著,而是邁著步子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聶音落見來人是他,心中倒是突然便明了了一切。神色不變地對著楚淵澤點了點頭,仿佛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武王殿下,好久不見。」
宋臨照卻是露出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笑容,對著楚淵澤十分有禮貌地頷首,「武王殿下,這個時候不在楚國跟楚皇商量軍事政務,卻特特為了吾等跑到這麼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來,還真是勞您惦念了。」
不過一句,卻是讓楚淵澤的心口上又**了一刀。他原本以為他們兩個已經不管世事,哪里能想到宋臨照仍舊對四國之間的事情那般了解,甚至連他被皇兄所疑,罷免一切軍中事務的事情都知道。
這瑾彧公子的毒舌本事,還真是從來不見衰退啊。
楚淵澤早就在來時做好了準備,此刻也是不想跟他們廢話,反正這是他為皇兄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殺了這兩人,他便遠離世俗做個閑散王爺。
既然無論他怎麼勸皇兄,皇兄都是堅持要與虎謀皮,甚至還要把楚國賣出去,最後甚至把他架空了,無論是軍營還是六部,什麼地方都不讓去,只讓他配合那邊對付聶音落他們。他也沒有必要再為了皇兄付出一切了,這次事了,這世上也就不會再有楚國武王了。
這天下之爭,他也懶得再牽扯進去。
只不過,聶音落和宋臨照卻是著實不能再留,不為別的,就為他當初做的那些事情,若是他們知道了,那麼他們必會是不死不休的狀態。
「武王爺,你來這里又是為何?是想要再把我給落落服的藥換成毒藥,還是想要埋個火藥什麼的直接炸死咱們?」
楚淵澤听見他的話猛地一愣,一貫的面癱臉上竟是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宋臨照見他如此,眼中閃過一抹嘲諷,只不動聲色,右手握著流火扇,左手扣在聶音落的輪椅的椅背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便繼續拖延時間。
「武王爺不必驚訝,恐怕當年在三族遺跡時,我喂給落落吃的由烈浴火蓮制成的藥丸便是早就被王爺給換了,雖然其中還有烈浴火蓮,但是卻只有一半的功效,初時還不覺得有什麼,若是一直沒有服到與其相克之物,或許這寒毒也真的不會再發作。
可是後來你卻派人給落落的飲食中加了一味無色無味的藥材,使得這藥性越來越小,直到兩個月前的那天,便是完全消失,而無殷身上又正好帶著可以誘發落落的寒毒的杞鎏苧香和迷迭香,落落當時又因為無殷的欺騙太過激動,這才沒有發覺,竟是讓你們把她體內的寒毒生生引發了出來。
若非後來我與幾個碧落宮的高手合力把落落的寒毒盡數逼到她的腿上,那麼恐怕現在落落就連坐在輪椅上都不能了!」
宋臨照越說心里越是氣憤,不過他臉上卻是還帶著那樣無懈可擊的笑容,讓看著他的楚淵澤心中一震。
以往這位瑾彧公子每次露出這樣的笑容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終于要親自下手對付人了。
楚淵澤雖然疑惑他是如何知道的,可是此時並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心中的不良預感更甚,不想再跟他們耗下去,向身後揮了揮手,可是好一陣都是沒有見到人,楚淵澤這才知道,自己怕是被算計了。
宋臨照看到他的動作嗤笑了一聲,「武王殿下可是在找人?」
話音剛落,就見一堆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人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個已經斷了氣的黑衣人,把他們所在的位置包圍了起來。
楚淵澤看到那幾人領頭的是他早已認識的言繁,便知道怕是碧落宮在這里摻了一腳。
也是難怪,宋臨照畢竟當了那麼多年的碧落宮宮主,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自己的死忠,這些人怕就是他找來的。
楚淵澤看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己心中的那個人,暗地里松了口氣。
與宋臨照打交道這麼多年,何嘗不知道無論什麼事情,只要是傷到了聶音落的話,他就會跟發瘋了一樣與你不死不休。
如今他這般算計他,想必也是要讓他來給聶音落受的傷賠上一條命吧,而且當年聶家的事他也不是置身事外的,或多或少參與了一些,他此時也不過是想給聶音落報仇罷了。
楚淵澤看著這些把他圍在中間卻一直沒有動手的人,又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似乎對一切都無知無覺的聶音落,心中不知怎的,竟是覺得就這樣死了,也是挺好的。
至少,不需要再因為對玖苑的求而不得而黯然失望,也不用再為了保住楚國和皇兄對著干結果被排擠出朝堂,不用掩蓋一身的疲憊再回到那個陌生的武王府中去。其實這樣,真的不錯。
所以他並不打算反抗了,或許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心中也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是我做的,你給聶音落吃的藥是我差人換的,那次的火藥也是我和孟書禮一起埋的,還有這段時日聶音落喝的藥里也有我讓人混進去的有毒的藥材,聶音落變成現在的樣子,確實與我月兌不了關系。怎麼,宋臨照,你打算怎麼報復我?」
宋臨照沒有說話,臉上還帶著那樣溫潤的笑容,只是把手中的輪椅交給言繁幫忙推一下,然後便身形如電地向著楚淵澤的方向掠去,手中流火扇更是劃過一道紅光,勢必要把楚淵澤斃于扇下。
楚淵澤並沒有打算躲,可是就在那流火扇要劃上他的脖子時,眼前突然之間一道黑影閃過,生生接了宋臨照這蘊含全部內力的一擊。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楚淵澤卻是在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一下子就瘋了。
「阿苑!」
急急摘下那女子的蒙面巾,果然就是他剛才未曾看到的玖苑。兩邊的人怕是都沒有想到,玖苑居然混在了那堆被碧落宮的人殺死的楚國暗衛之中,此刻竟是為了楚淵澤擋了這致命一擊。
宋臨照也是沒想到,他剛才的一擊竟然會落到玖苑的身上,玖苑的武功還好,可是無論如何也是受不了他這致命的一擊啊。
「是你吧。」聶音落突然開口,把所有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她沒有讓言繁推她,而是自己吃了地轉動輪子,「走」到了宋臨照面前。
「當初被天下令控制的人不是孟書禮,而是你。孟書禮為了不讓我們查到你的頭上,自絕而亡。在那之前,換了子卿手中的藥的人也是你,這段時間經常是你來給我送藥材,這藥材中總是有些有毒之物,怕也是你加進去的,我說的可對?」
玖苑本來只剩了一口氣,听見聶音落的話只是吃力地點了點頭,證明她說的都是對的。
聶音落看著她的樣子,心中突生一種悲涼之感。卻是不再言語。
玖苑卻是一直用祈求的眼神盯著宋臨照,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方才說出最後一句話來,「請宮主看在玖苑多年小眾的份上,留武王殿下一命。」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地看向玖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