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山上,曾經的百花谷內,此時已是人煙罕至,仿佛所謂的百花谷,也不過是一個只有在傳聞中才出現過的地方一樣。
聶音落在時隔多年以後又一次來到了這里,盡管她的腿還沒有完全好,盡管這原本對于她來說早已無比熟悉的山路此刻已經如此陌生,可是她還是不顧一切得來了。
宋臨照陪著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她曾經命運的轉折點,永安將軍一生戎馬的催化之處,在終于到達山頂的時候,他也是不知是何感覺。
「落落,當年你是怎麼一個人走到這兒來的?」
宋臨照以前從未問過這個問題,就是擔心會引起她什麼不好的回憶,可是此刻他卻是怎麼都忍不住了,他當真十分想要知道當年的一切,她受過什麼樣的傷,經歷過怎樣的挫折,盡管他覺得他可能承受不住。
聶音落看著眼前殘敗的落花,就那樣在山頂坐了下來。听見宋臨照的問題之後,只是輕輕笑了一下,「也沒什麼,剛開始沒跑多遠馬就死了,後來我自己一個人走到最近的一座城池,本想再買匹馬,可是那個時候才發現我們逃出來的時候太急,根本就沒帶錢。最後我只好把身上所有能當的東西都當了,又擔心被人發現,做了一點偽裝,這才買了匹馬,繼續趕路罷了。」
「後來呢?你當時能當的東西也不多吧?」宋臨照知道一切絕對不是她說的那麼輕松,他也明白她不想讓他知道那些苦,那些傷,可是他就是想問下去,想要知道一切。
看著宋臨照不容拒絕的眸光,聶音落也只好繼續說下去了,「後來,那些銀子自然是花光了的。原本我是打算去找爹爹他們,可是第二天就傳出聶家軍全軍覆沒的消息,我自然不可能再去。所以我就一路向著雲霧山來了。」
說到「聶家軍全軍覆沒」的時候,聶音落握緊了雙手,臉上卻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感覺到宋臨照那灼灼的目光,她便繼續說了下去,「其實也沒受太大的苦,在又跑死了一匹馬之後,我身上的確是一點銀子都沒有了。便只能用雙腳走路,還好那時候離雲霧山已經不遠,在我沒有力氣之前,就被我師傅發現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大礙。」
聶音落沒有告訴他的是,她在路上被人打斷了胳膊,也在逃月兌追兵的時候折斷了雙腿,後來,更是在到達雲霧山之後被困在了陣法之中,差點死在里面。
可是宋臨照卻是差不多能夠猜到,那一路絕對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可是終究卻是舍不得繼續逼她。罷了,就這樣吧,無論她曾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經歷過什麼,只要她現在好好的在他身邊就好。
以後的日子,一切有他。
「你呢?我不在的那幾年,你又是怎麼在四國中闖蕩出一片天地的?」
聶音落記得,在她離開的那年,宋臨照還是一個沒有實權的裕王世子,可是在她回去之後,他卻是可以影響朝堂的勢力,還名揚四國。
她也是能夠想到他在短短幾年便能獲得這樣的成就,定是付出的也很多。就說他為了提高內力而服下的那些玄機丹,就說明他所經受的痛苦一定不比她少。
「也沒什麼,我師傅其實是早就在我穿越過來之前便收了那個宋臨照為徒的,後來在我穿越之後我便一直跟著他學習了。那幾年只不過是學的密集了一些而已,況且還有碧落宮幫我鋪路,我也沒費太大的心力。」
宋臨照在听到聶音落的問題之後突然就明白了聶音落一直不肯說實話的心態,心中有些酸澀,自然也是隱瞞了很多。
那幾年他是每天都沒日沒夜地學習這個,學習那個,初入朝堂的時候,受到的何止一點的排擠。再加上他非要學習佔卜之術,更是浪費了無數的心血。後來若不是師傅告訴他,他再用佔卜之術必會減壽,他可能現在還在研究。
碧落宮的那幫人自然也不是那麼好收服的,他不知費了多少的心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在他身邊,他一想她便會去那個密室里畫她的畫像,要不是一直堅信著她還活著,他也是挺不下來的。
不過這些,卻是沒必要說了。聶音落自己本就沒說實話,也看出了宋臨照隱瞞的許多東西,自然也不追問。
「子卿,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兩人都是知道不能再這麼沉寂下去,是時候轉移一個話題了,所以聶音落依舊發揮了她那轉移話題的本事,帶著宋臨照便站了起來。
宋臨照把她抱在了懷里,按著她的指引運起輕功一路飛去。
在看到一個十分奇怪的崖邊形狀的時候這才意識到,這里便是聶音落曾經跟他說過的斷崖。
「這里,是斷崖?」
雖是疑問的語氣,但是宋臨照卻是已經可以肯定。畢竟這樣的懸崖邊,確實有夠奇怪。
聶音落拽了一下宋臨照的衣袖,讓他帶她下去,她想要去看看碧央池了。雖然那里已經干涸,只剩了一塊月牙石,可是她卻還是想看看,這個拿走她和宋臨照之間的記憶的地方,這個幫她重塑筋骨,造就了永安將軍的地方。
宋臨照順著她的動作下到了斷崖之下,自然也看到了那已經干涸的碧央池。
兩人在碧央池旁邊坐下,聶音落便告訴了宋臨照這碧央池的來源以及它給她帶來的一切。
可以說,即便是這碧央池不在了,聶音落卻還是能夠記得當年它給她的那種親切之感,心中有些懷念,還有一絲莫名的情緒在其中。
可是宋臨照卻是不一樣。他只覺得這碧央池當真是討厭至極,而且這討厭似乎還不僅僅是因為它抹去了他與落落之間的記憶,他總是隱隱約約地覺得它想要拆散他們似的。
特別是碧央這個名字,從落落的口中說出來,讓他莫名的煩躁,還有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醋意。
他自認為不至于跟一個池子吃醋,也不是那等氣量狹小之人,可是他卻是控制不住。
兩人自然是不知曉,當年的九天之上,絡姻與碧央本是天道注定的姻緣,碧央也是為了絡姻甘願成為她的下屬,可是後來的一場意外,卻是成就了慕瀟和絡姻的逆天之緣。
慕瀟在回到九天之上之後,自然是對絡姻的命定姻緣碧央看不順眼,碧央自然也是如此。
那時的上古諸神,信奉的一向是神力的強大。所以這兩人便是天天相約決斗,只是還沒分出個勝負,絡姻和慕瀟這一段不為天道所容的情便被發現。
在天道的威壓和後來的種種誤會之下,慕瀟心灰意冷墮入魔道,絡姻,則是親手殺了他。
在之後的無數個歲月里,絡姻終于找全了慕瀟的魂魄,便是重回九天之上,放下一切,入了俗世。
從此以後,兩人便是生生世世的糾纏。
可是碧央,卻是只能看著他們之間結下的永世姻緣,並且用自己的神魂幫著他們兩人違逆天道,自此消失世間。
對于當年的聶音落來說,這碧央池唯一的作用便是幫她重塑了筋骨,卻是不知真正的碧央,曾經為她付出了什麼。
還好,現在的碧央池已經干涸,碧央最後的願望不過是希望這一世他不會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而已,雖然最後他們兩個還是攜手來到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卻是已經感受不到了。
這樣,也好。
絡姻用了三千繁華鑄就了她與慕瀟的世世姻緣,而碧央卻是用了斗轉九天方能換得絡姻此生長安。這世間,從來沒有誰對誰錯,所有的愛恨情仇,不過逃不過情之一字罷了。
斷崖斷痴念,長安無長安。便是紅塵萬碾,敵不過命格皆亂。
然而如今,痴念可圓,長安可期,那麼你我,又是否可以敵過一次命格的紛亂,憶起曾經忘卻的當年?
聶音落不知,宋臨照亦是不知。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良久之後,聶音落才站起身子,對著宋臨照伸出了右手,「子卿,我們走吧。」
宋臨照笑了笑,把剛剛心中那莫名的情緒甩掉,點了點頭。
抱起聶音落,不過須臾,兩人便回到了斷崖之上。
「落落,可還要去別處走走?」
聶音落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必了,子卿,我們還是離開吧。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百花谷了,不過是想跟這里的過去告個別而已。不用再去其他地方了。」
宋臨照對著聶音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就這樣回去好了,畢竟他們也不能在這兒呆太久。
剛打算抱著聶音落施展輕功下山,卻突然听到了有人過來的聲音。
宋臨照神色一凜,剛要拿出流火扇,卻被聶音落摁住了雙手。
對上聶音落篤定的神色和她口中輕聲說著的不必擔心,他絲毫沒有猶豫地便停了手中的動作。
只是,那方卻突然听得一個聲音,「聶音落?」
兩人猛地回頭,就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正在他們身後,驚起了一地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