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山離長安城並不算很遠,但是聶葳得到消息時卻是已經太晚,等他與雲輕離趕到的時候,已經木已成舟。
夜明宇已經失去了呼吸,他身上所中的毒,正是水雲間當年的秘制毒藥,除了雲輕離,沒有人知道配方。
而聶蕤,卻是在連連懇求雲輕離卻沒有被她答應之後,算是真的恨上了她。
雲輕離沒有解釋,只是讓人把聶蕤敲暈,帶了回去。
原本聶蕤就討厭雲輕離,雲輕離這麼一不解釋,再加上她承認了當初是她算計的她和夜明宇,也是她,讓聶蕤與聶葳的關系越來越遠。
總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是雲輕離所為,她,全部都承認了。
聶蕤本身並不是個沖動的人,但是在事關夜明宇和聶葳的事上,她卻是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在被帶回聶家之後,她不止一次地想過要為夜明宇報仇,只是每次,都是失敗了。
聶蕤確實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夜明宇,甚至于在這兩個月內,已經跟他成了親。雖說沒有親人見證,但兩人還是拜了天地的,聶蕤是真的把夜明宇當做了自己的夫君來看。
而且她也答應了要與他尋一處無人之地,好好生活下去。
只是,這美好的願望,全都被雲輕離給毀了。
而現在,聶蕤依舊被禁了足,依舊還是在她的閨房之內,雲輕離和聶葳卻是在她的房門外面徘徊不前。
許久之後,聶葳緊握了一下拳頭,這才狠下心來,端著一碗藥就要進去。
可是他還未來得及進去,手中的藥碗卻是被雲輕離攔了下來。
「聶葳,讓我來處理吧。」
雲輕離拿過聶葳手中的藥,阻止了聶葳前行的腳步,反而是示意身後的曦雲推著她的輪椅上前。
聶葳不肯答應,可是雲輕離一個示意,便讓水雲山莊的人攔住了他。
「你應當是不想讓聶蕤恨你的吧。既然木已成舟,夜明宇這條命是無論如何都要算在我頭上了,那麼你還是不要讓聶蕤再對你有更多誤會了。
夜明宇的命,這個不該存在的孩子的命,不如一起算到我的身上。既然要恨,就讓她恨我。」
說完這句話,雲輕離也是沒有去看聶葳的表情,推開了門,端著藥,便走了進去。
「你又來做什麼?」
聶蕤看著雲輕離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剝皮抽筋一樣,可是雲輕離卻對此視而不見。
「來打掉你肚子里不該存在的孩子。」
聶蕤听到她的話,一下子便從床上站了起來,看著雲輕離的目光鋒利如刀。
「你說什麼?雲輕離,這是我的孩子,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雲輕離很是淡然地讓身後的人制住這個已處在癲狂狀態的女子,她不是不想要解釋,只是背後人的手法太過高超,即便是以現在水雲間的力量都是查不出來一絲一毫的證據。
她不是不想告訴她,夜明宇的毒是她下的不錯,可是她也是早就給他服了解藥,她也不知他為何又會中毒。
而且他後來所中毒,雖是水雲間所生產,但是她卻是並未曾見過,她的母親楚凝,當年就因為這毒太過陰毒,所以把配方習銷毀了。她只是知道有這麼一種毒罷了,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生命垂危之際給他解毒。
還有,當初她是設計了讓聶蕤對他死心,連秦氏和夜明宇的事情,也是在她的促成之下,方才讓兩人成為真正的夫妻。可是,她是為了聶家,若是聶蕤真的再那麼被利用下去,怕是聶家最後還不一定落到什麼下場。
況且,當時夜明宇究竟是否對聶蕤是真心相待,還尚且未知,她不能這麼看著聶蕤為了一個還不一定真心待她的人犧牲聶家的一切。
至于她月復中的孩子,因為是在夜明宇身中那樣歹毒的毒時所懷,生下來也一定是個死胎,而且有極大的可能性難產,聶蕤說不定就會因為這個孩子難產而死。
若是別人,她不會管,只是這個人是聶蕤,是聶葳最為看重的妹妹,她不能不管。
所以為今之計,只有在這個孩子還未成型之時便打掉他,聶蕤反正已經恨她恨得要死,現在她這麼做,也不過是讓她更恨她一點而已。
至于以後,她們最多不過是繼續相看兩相厭,罷了。
只是雲輕離估計錯了一個女人的恨意,這種殺夫殺子之恨,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受得了的。
更何況,因為沒有證據,再加上除了雲輕離之外,所有人診脈都是覺得聶蕤月復中的孩子沒有任何問題,所以聶蕤自然會認為是雲輕離故意想要害她。
聶葳是無條件相信雲輕離的,可是聶蕤卻不是。雲輕離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沒有解釋。
當打胎藥被強行灌入聶蕤口中的時候,雲輕離閉上了雙眼。
轉身離去。
身後,是聶蕤絕望的哭聲,還有不管不顧的大喊聲,帶著徹骨的寒意,「雲輕離,我必與你不死不休!」
「如果你有這個本事的話。」
雲輕離的聲音依舊清冷,可是若是聶葳能夠听見,便可听出她話中濃濃的無奈和疲憊。
只是這個時候的聶蕤,早已把所有的恨意都轉移到了雲輕離身上,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
「輕離。」
聶葳喚了一聲,把雲輕離從輪椅上抱出來,又向著聶蕤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決定先行離開。
「照顧好小姐。」
身後的應答聲響起,聶葳和雲輕離卻是再也不想去听。
他們兩個,都是累了。
一年後。
聶葳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心中鎮痛,卻是無法說出一句苛責她的話。
「你要嫁給宋胤?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聶蕤看了他一眼,以往的依賴和溫情盡數不見,只留下滿滿的恨意和冰寒。
聶葳更是被這一眼驚了一下,心中疼痛更甚。他們,是怎麼落到這樣的地步的呢?明明,原本,他們該是最親近的兄妹的呀,可是如今,蕤兒把他當做仇人,以後,他說不定也要把她當成敵人,從何時起,他們變成了這樣?
聶蕤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寒,還有一絲陰郁在此,「我自是知道的。不過是逐出聶家罷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怎麼,你們害死了一個我喜歡的人,如今難道還要害死另一個不成?」
「蕤兒,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聶葳想要解釋,可是他也是知道,以聶蕤的性子,是決計不可能相信他的話的,而且,他們最近一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他也不知從何處開始解釋,只能徒勞地放下這個想法。
一句這般無力的話,聶蕤自然是不會相信,「不是我以為的那樣,那又是什麼樣?聶葳,你那麼相信雲輕離,自然知道這些事情是怎麼回事,可是你卻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不就是因為那些事情全都是她雲輕離做的嗎?所以你才不知該怎麼告訴我。」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復又笑了起來,「聶葳,我們是龍鳳雙胎,同星同命,可是你卻寧願相信一個外人的話,而不願意相信我。
你說過,這一生,無論我想要什麼,都會拼盡你的一切給我掙過來,可是如今呢?
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我真正愛的,也真正愛我的人而已。夜明宇已經死了,難道,連宋胤,你也不讓我去追隨嗎?」。
聶葳被她的話一驚,「你是真的愛上了宋胤?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聶蕤笑容更大了,「什麼原因?你以為會是什麼原因?我的確是愛上了他,他也不嫌棄我曾經跟別人在一起過,哪怕只是個側妃,我也心甘情願。」
「哪怕從此以後,你都不再是聶家人,再也不受聶家庇護?」
聶蕤回答得十分肯定,「哪怕我不是聶家人。」
聶葳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應了一聲,「好。明日,我便帶你去祖祠,當著全宗的面,把你逐出聶家。到那時,你想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聶蕤听到肯定的答案,便是沒有再逗留下去,轉身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句話,「聶葳,你好自為之。」
聶葳在她離開之後,便猛地坐到了凳子上,鬢間幾根頭發,瞬間成白。
夕陽照了進來,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而原本,那一直並肩的一個影子,卻是再也不見了。
後來,聶蕤被逐出了聶家。成了宋胤的側妃。
再後來,雲輕離又一次有了身孕,被聶蕤害得難產,險些離世。
然後,宋胤稱帝,封聶蕤為皇貴妃,賜予無上榮寵。可是只有聶蕤才知道,每次踫她的人,從來都不是宋胤,而是趙苻。那個把她帶到這條不歸路上的人。
以聶家之名害死不知多少聶家軍,以絕世劇毒害死了精通醫毒的雲輕離,以懿德皇貴妃的身份橫行後宮,聶蕤的生命,從那個時候才開始,卻是也在那個時候,就結束了。
在聶葳知道了一切之後,終是與聶蕤真正成為了仇人,永和十三年的一場大戰,了解了一切的恩怨。
兩人最後都是忘了,最初那兩個並排躺在床上,被父母取名葳蕤的兩個孩子,貪嗔痴恨,恩怨糾葛,終是讓春葉葳蕤,消失不見。
滿地落葉枯敗,誰記當年春葉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