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知秋回到皇城的時候,燈火依舊輝煌。
誰也不能料想這紙醉金迷的皇城之中暗藏著怎樣的風波,靡緋的燈華從琉璃的外罩內懶散散的映射出來,華美而破碎。身上漆黑的衣服,仿佛也像是沾了這燈花節的光一般變得多彩。
眼前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滿是才子佳人共話情濃的場面,讓葉知秋有些喪然。
倒不是她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只是會讓人覺得自己倍加可憐,倍加嘲諷罷了,不過那倒也沒什麼,習慣就好。
是孤獨嗎……
她哪里還怕孤獨,上一輩子不也是孤獨了一輩子麼,現在還來談什麼孤獨。沒有朋友,沒有戀人,什麼都沒有,唯一一個愛她的接納她的只有母親,但又能怎麼樣?
沒有權利,沒有財力的母親能給予她的只有那麼一點點用來騙自己的溫暖而已……
有人說她不懂孝順,母親對她那麼好,她居然還嫌棄母親沒有勢力。
但若是這一切放到你身上來,誰能做得比她還好……一個人打拼,一個人努力,一個人怨憎,從沒有人企圖走進過她心里,從未有過,就算是到她死,都沒有。
像是重新咀嚼過那些黑色記憶的後遺癥一樣,葉知秋額際線上依舊已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良久,葉知秋嘴角才重新掛起她一貫的微笑,還想那些干什麼?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已經過去了。
葉知秋腳步輕抬,繼續往前面的街道上走著。想來這花燈節定是十分吸引人的,否則也不會這麼晚這些姑娘們還不肯歸家了,而這些才子們對此倒是樂見其成。
黑色的衣衫,清冷的面容,本就在今晚這花紅柳綠的街道上顯得格格不入,更遑論她腰間還別著一把長劍。
更是引人注目。
葉知秋注意到了街道上人們看她的眼神,低頭看向那把長劍。這把劍……是當初玉生煙交予她的,清秋劍法的專配劍,劍體輕盈透薄,很是適合那套靈活柔韌的劍法。
說起玉生煙,她就能想到她娘親,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呢……
念罷,葉知秋的腳步停駐在了一家糕餅店的門面前。看招牌,這家店子也應該開了好些年了,木質的牌子上面盡是斑駁的痕跡,像是人老了之後的皺紋一般。
「大娘,我要兩個杏仁餅。」
葉知秋忽而听見身邊傳來一個熟悉的男音,她轉過身去看,卻正好撞上了那人投來的視線。
「瑤華?!」
「知秋?」
兩人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倒是頗感有些意外。不過,葉知秋很快便靜下來了,對著那個糕餅店的老板大娘說︰「大娘,我要四塊松餅,要軟一點的。」
那個大娘慈愛的笑了笑,連聲道了好,才背過身走進小廚屋內裝餅子去了。
葉知秋這才有時間跟瑤華說上話,「你怎麼在這里?不是說有事要去做?」現在她算是想明白了,瑤華要做什麼事情他便去做吧,其實她也管不了,更沒有立場去阻礙。
也就是說,她今天上午想了一上午的東西,其實都是白費。
「我來給我小師妹買點糕點,她剛剛說她有些餓了……」剛剛說完這句話,瑤華就噤了聲,看著葉知秋面上毫無變化的臉色,他心里其實是有些慌了起來。
若是葉知秋以為他跟她辭別就是為了陪她這個小師妹來看花燈節,她會怎麼想他?
瑤華面上掙扎了一番,正要開口繼續解釋什麼的時候卻被身後傳來的屬于少女清甜的聲音打斷了,「瑤華師兄,糖葫蘆我買好了,吶,給你!」
風華子的身影忽然從瑤華背後出現,而面上原本很欣喜的表情在看見葉知秋的那一瞬間,變得有些僵硬。
白皙手指間捏著的糖葫蘆原本鮮艷的色彩似乎也變得灰白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不小心看見了瑤華在面對著葉知秋時眼底不禁意間露出來的溫情,心……就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一刀。
這,就是師兄所一直喜歡著的人嗎?
風華子手指緊緊地掐著串著糖葫蘆的竹簽,直到指尖被掐得泛白方才放松下來。是啊,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比她優秀的多了,起碼比她有氣質,比她漂亮,比她有實力,就算是那把佩劍都比她的好上太多……
就算這些都不如她,她也有一件事是她永遠也超越不了的,那就是,師兄是喜歡她的。
她可以做到她前面所說的一切,甚至更多,但師兄卻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她。
而現在,她知道了……原來,師兄剛剛說要離開一段時間,是為了來見這個女孩,是為了來見這個他真正喜歡著的女孩子,而不是她……不是她。
不是她這個借著師兄妹名義故意佔取師兄在花燈節上時間的師妹,她這樣做,還不是為了……還不是為了不讓她所喜歡的、她所在意的師兄不被別人搶去。
但她還是輸了,就算是這樣,師兄也依舊是離開了。
她,還是沒有得到。
何其可悲,何其可憐?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是她誤會了全部。
之所以瑤華會來這里見到葉知秋,只是因為她那句她餓了,想吃糕點而已。
而她則將所有的一切都復雜化了,全部都打亂,該想的不該想的全部都折騰了一遍。或許,這才是誤會的開始,也許,是她將全局錯亂,或許……又是因為葉知秋的一時起興?
如果不是她忽然想吃松餅了,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了。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說什麼後悔……
葉知秋站在兩個人旁邊,自然是目睹了風華子面上所有的表情,心下雖是疑惑但也未曾言語。殊不知,葉知秋這不言不語的態度讓風華子更是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華子,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在那邊等著我的嗎?」。瑤華眼看著氣氛有些尷尬,只能先訓斥這個丫頭幾句,再來跟葉知秋解釋解釋了。
哪知風華子剛听到他的斥語,就伸手將他狠狠推開,隨後轉身就跑。
沒有人知道她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眼淚是如何奪眶而出,沒有人能明白她心里那塊原本已經快要結痂了的傷口是如何在瑤華冰冷的訓斥下活活撕裂,血流不止。
原來,她在師兄心里面只是師妹,可以在別人面前隨意訓斥,無關緊要的師妹……而已。
她在那一刻忽然想到,或許她就是喜歡上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給予她回應的人。
以前听別的師姐們說,喜歡一個人又想忘掉的時候,就像是手指上長了一條倒刺。想要痛痛快快的將其撕掉,卻又怕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猶豫再三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愈發紅腫,終至潰爛。
她想,師兄就是那條倒刺,但不一樣的是,她從未想過撕掉他。就算是看著他在她心里潰爛掉也無所謂,至少還能多看一段時間。
她以為她在喜歡上師兄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可現在,她才發現,她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那種感覺,比一個人掏出你的心髒摔在地上再拿腳去碾幾下還要痛,還要令人想死。
「為什……為什麼…我不好嗎?」。黑暗里,這句哽咽沒有被風挽留住,風華子所有的眼淚的都在那轉身的瞬間肆虐完全,她再也……再也沒有眼淚可以為瑤華流了。
但是她依舊是放不下,她放不下,哪怕是對方似乎是連她的心意都不知道,她也放不下。
有些東西她只能自己去爭取,自己去達成,因為她知道,他說不出口!
可好像就算是這樣……她也輸了個一敗涂地。
縱是入戲,她竟也連慰藉自己也做不到。
而另一邊被猛推一把倒退幾步的瑤華,看著風華子跌跌撞撞的跑離視線,竟是直接愣在了那里,就連去追的措施也沒有實施,只是傻傻的愣在了那里,像是被驚呆了。
葉知秋瞥了一眼瑤華,心底一嗤,哼,此般就被嚇傻了,還能做什麼大事。
念罷,轉身便去追那個小丫頭去了。
瑤華這小子今日與她辭別便是為了來找這個小師妹,可笑她竟然還為此瞎想了半天。不論是朋友,還是師妹,亦或是別的什麼,她都理應幫幫忙……
為了陪這個小師妹賞花燈過節,未曾留下只言片語,就撇下她走了。
不知道,是誰欠誰一個解釋?
就在快要走到街道盡頭的時候,葉知秋終于在河邊上看見了正在對著花燈發呆的風華子。她慢慢地踱步走過去,屏住氣息,想听听,她到底都在喃喃些什麼。
也許,是剛剛她掉頭跑掉的關鍵。
可惜,天不遂人願。此刻的風華子,安靜得出奇,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向河面,眼底映著河面上剛剛肆虐波濤過而留下的淺淡漣漪,圈圈入心。
「為什麼跑掉?」
葉知秋如夜風一般淡淡的話語飄入了正在發呆的風華子耳朵里,原本以為風華子會很驚訝,卻沒想到她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轉過頭來,一雙黑漆漆的眼楮定定地看著葉知秋。
「我以為……會是師兄追過來。」此刻,那雙眼楮里面滿是虛浮的期待與陷入死寂的絕望。
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里面滿是痛苦,仿佛這樣就可以好受一些一樣。
葉知秋不說話,只是在她邊上坐下來,雙腳在離河面不高的地方搖晃著,看起來似是多了一分純真。
風華子看見她坐下來了,也學著她那樣坐在河畔。
她以為她可以不再期待,卻發現總是事與願違;就像是她本不想再說出剛剛那句話,但她的心卻迫使她那樣做,她做不到,做不到對那個叫做瑤華的人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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