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手機的小螢幕上一看,是御阪美琴,白井急忙轉頭望向地上的男人們,他們似乎都還沒醒來,但如果不小心被听見對話,恐怕會留下不必要的麻煩,問題是,又不能因私人理由而隨便離開現場。經過一番掙扎之後,白井決定像講悄悄話一樣以手搗著嘴巴,然後按下了通話鍵。
「啊,黑子……?收訊似乎不太好,你現在在哪里?」
「咦?呃……一個不太方便對他人吐露的地方。」
「嗯?喔,你還在工作中?真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沒關系,請問有什麼事?」
「沒什麼,既然你還在工作那就算了,听學妹說,舍監今天很有可能會發動突襲檢查,我本來想叫你幫我把房間內的私人物品藏起來。」
「咦?姐姐,您現在不在宿舍里?」
「嗯,是啊,那我拜&}.{}托別人好了,我會叫她順便把你的私人物品也收一收,行嗎?」。
「啊……什……什麼?姐……姐姐!您要拜托別人……?請等一下,姐姐!請不要奪走我接受擁抱獎勵的權利!我會盡快趕回宿舍的!」
「……誰告訴你有擁抱獎勵這回事了?何況你不是還在工作?不過今晚似乎會下雨,如果不想淋雨的話就快完成職務回來吧,拜拜。」
對方無情地切斷了通話。
白井愣愣地看著手機,感覺彷佛遭到了拋棄,內心大受打擊。
「噠。」
此時,一聲極輕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啊……對了,剛剛忙著戰斗,都忘記拉起禁止進入的封鎖線了。白井坐在旅行箱上,漫不經心地想著。
下一瞬間,支撐著體重的觸感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不小心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霎時感受不到身體的重量,白井的視線快速翻轉,背部朝著污穢的地面落下,就在背上傳來輕輕撞擊地面的疼痛感之際,眼前看見了大樓與大樓所切割出來的四角形夜空。
什麼……?
白井第一個反應是掙扎著想要爬起,但馬上便察覺不對勁,白井伸手往旁邊一模,什麼都模不到,原本拿來當椅子坐的旅行箱,已經消失無蹤了。
就像憑空消失,如同空間產生移動一樣。
空間……移動……
這突發的事態讓白井的腦袋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某件事情正在發生,思緒卻還是一團模糊。
就在她隱隱感覺到危險的時候……
「咚!」
仰天倒著的白井黑子右肩上,出現了某樣東西。
「嘎……!」
肩膀上又熱又痛,身體內部傳來組織被切斷的感覺,沉重的聲音不是透過耳朵傳入,而是在整個身體內回響。
低頭一看,一根銳利的金屬穿過短袖上衣,釘在肉里,看起來很像一根極粗的鐵線,前端卻像彈簧一樣呈現漩渦狀,尾部還有白色陶質握柄。
葡萄酒的……開瓶器?
白井黑子拚命讓痛得陷入混亂的腦袋維持平靜,施展空間移動,移動距離只有數公分,但是摟倒在地上的身體呈九十度旋轉。如此一來,等于一瞬間站了起來。
濃稠的液體落在地上,滴答有聲。
一道視線,正愉悅地目睹著這一切。
白井黑子轉頭望向巷道人口。
那里站著一名少女。
身高比白井略高,頭發在頭後綁成兩束,身上穿著西裝式學生制服,不過是冬季制服,西裝式制服外套並未穿上,而是披在肩頭,扣子也沒扣上,制服外套里面並沒有穿衣服,上半身**,只有胸部附近有一條像內衣一樣的淡粉紅色布條,像包繃帶般纏著,腰上掛著腰帶,但那並不具備固定裙子的效果,只是裝飾品,腰帶的材質不是皮革,而是由許多金屬片所組成,上面有個拙環,插著一根長度超過四十公分,直徑約三公分的黑色金屬圓筒,那是一把兼具警棍功能的軍用手電筒。
應該是個高中生吧,白井大膽猜測,雖然以外觀來判斷年齡很不可靠,但對國中生而言,國中生跟高中生之間彷佛有道看不見的牆,差異非常明顯。
少女身旁擺著一個白色旅行箱,就是剛剛白井坐著的那一個。
「果然是空間移動?可是……」
她並沒觸模到旅行箱難道她是先移動到我的背後,然後帶著旅行箱一起移動回原本的位置?不,但是……
白井的腦袋發出了警訊,告訴自己這不是單純的空間移動能力。
少女的笑聲,讓幾乎陷入苦思的白井同過神來。
「哎呀,你已經察覺了?不愧是同類型的能力者,一下子就看穿了,不過,我跟你可是有些不同哦。」
白井一听,皺起了眉頭。
同類型,卻有些不同。
「我的能力是座標移動,跟你的三流能力不同,我的移動不需要以手觸模物體,如何,很了不起吧?」少女淡淡地說道。
她朝著倒在白井背後的西裝男人翻眼一瞪,接著又說︰「話說回來,這些家伙真是沒用,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沒用,所以只交代他們做回收箱子這種雜事,沒想到他們連這件事也做不好。」
沒用、家伙、回收、雜事、交代。
從這些字眼中,可以推測出少女與西裝男人們之間存在某種關系。
白井對她提出警告︰「既然做出這種事,應該清楚我的身份吧?」
標示身份的臂章,已經因傷口流出的血而染成了黑色。
「當然清楚,所以我才能安心下手,風紀委員白井黑子小姐,如果不清楚,怎麼可能輕易亮出我的底牌?」
白井不明白旅行箱內的東西是什麼,也不明白眼前這個人有什麼意圖,但是白井心里很明白,眼前這個看著自己的傷勢露出笑容的少女,絕對不會輕易讓自己離開。
她是敵人。
沒錯,眼前這個人不是一般少女,而是敵人。
「嘖!」
白井用力張開了雙腿,因反作用力的關系,裙子向上翻起,大腿整個露了出來,大腿上綁著皮帶,上頭插著數十支金屬箭矢,就像西部片里神槍手身上的槍彈帶,這是她的最終絕招,利用空間移動,能在一瞬間將金屬箭矢移動到目標身上的必殺招式。
但是,少女的動作比白井快了一步。
縴細手腕從披在肩上的西裝式制服外套內伸出,快速抽超拙在腰際金屬帶上的軍用手電簡。
手電個像指揮棒般在她手中翻轉一圈之後,指向白井,接著她將手電個前端微微一抬,做出如招手似的動作。
變化發生了。
被白井打倒並綁起雙手的男人們在一瞬間消失,並在少女的眼前出現,失去意識的十個男人在空中像盾牌一樣擠在一起。
然而……
「太天真了!!」白井毫不遲疑地將大腿上的金屬箭矢發射出去。
無數箭矢一聲不響地橫渡空間,直接出現在少女所站的位置上,由于並非直線前進,所以擋在中問的男人們無法阻攔,白井的攻擊目標是少女的兩肩及兩腳,而且好心地避開了關節。
空間移動並非直線,而足點對點的移動,所以就算中間有人質也沒關系,憑空出現的箭矢會從少女身體內側直接穿破柔軟的肌肉,這種攻擊不會受物體的材質所影響,空間移動的基本原則是「被移動的物體」會擠開「目標位置上的物體」。
所以,白井的攻擊沒理由不會貫穿少女的身體。
但是……
「啊……」
白井不禁發出了錯愕的聲音。
出現在空中的男人們因重力而跌在地面上時,少女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了。
她往後退了大約三、四步的距離,正坐在白色旅行箱上,優雅地蹺著腿,看來她剛剛不過是坐在旅行箱上,伸腳往地面踢去,讓滾輪向後滑行一些距離罷了。
白井釋放出的箭矢懸浮在虛空中,接著紛紛跌落地面,就跟那些失去意識的男人一樣。
空間移動是點對點的移動,所以目標只要稍微離開原本的位置,攻擊就無法命中,原來那些男人並不是護甲也不是盾牌,只是用來遮住白井視線的工具。
少女在旅行箱上蹺著腿,甩動手上的軍用手電筒,以前端指向地上的箭矢,然後像釣竿一樣向上揮動。
被白井放出去後軟弱無力地摔在地面上的箭矢之一,出現在少女的另一個手掌中。
來了——!!
白井全神貫注地警戒著,少女卻是以側投姿勢將金屬箭矢丟過來,並沒有使用空間移動(或者該說是她自稱的「座標移動」)。
箭矢以三次元的前進路線準確地朝著白井的身體中央飛來,在狹窄的巷道內,左右無路可逃。
雖然可以利用空間移動的方式逃進牆壁的另一側,也就是大樓之中,但畢竟白井不清楚大樓內部的情況,如果隨便移動進去而與大樓里面的人互相重疊,將釀成可怕的慘禍。
但面對筆直而來的箭矢,向後逃卻又沒有意義。
所以,白井選擇向前發動空間移動,越過箭矢,出現在少女眼前,白井握緊了拳頭,除了想要避開攻擊之外,還打算將反擊之拳打在眼前的敵人身上。
「咚!」
一支金屬箭矢,從背後插入了白井黑子的側月復部。
「……啊……!?」
白井感覺到身體內側涌起一陣顫抖,全身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力量瞬間流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倒下的位置,剛好是坐在旅行箱上的少女腳邊。
「我不是說過了嗎?」。
少女端坐不動,只是換了蹺起的腳微笑道︰
「我的座標移動與你不同,並不需要踫觸物體。」
听著嘲諷般的聲音,白井黑子連抬起頭來都沒有辦法。
少女的手法其實很單純。
首先,她以自己的手投出金屬箭矢,在白井閃避的瞬間,她也對空中的箭矢施展座標移動,讓箭矢出現在白井的背後身體內側。
金屬箭矢的去勢絲毫不減,只是方向被巧妙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在白井黑子的體內往月復部深處繼續鑽了一陣,才終于停止,可怕的摩擦聲從身體的內側回響著。
「唰唰唰唰!」撕裂空氣的聲音連續響起。
定神一看,掉在地上的金屬箭矢全部——現在少女空著的手掌中。
「真可惜,你是常盤台中學的學生吧?我本來以為御阪美琴不足個被逼急了就會把部下或學妹牽扯進私事的人,話說回來,當初她阻止那項實驗時,似乎也不是靠一己之力達成的,看來她已經豁出去了吧?」
白井黑子听了這番話,全身劇烈震動。
痛得發抖且逐漸失去感覺的身體,因為完全不同的理由而開始顫抖。
「你說……什麼?」白井凝聚精神,抬超丫頭,她咬緊牙關,使盡全力,就像從地底深淵抬頭仰望天空。
「為什麼……會提到姐姐的名字?」白井的問題,少女並未置之不理。
對她而言,傷勢嚴重的白井似乎已不再是威脅,為了欣賞白井悔恨的表情,她寧願舍棄最適當的做法,對白井的問題做出原本不必要的回應。
「咦?」少女蹺著腳,夸張地以手搗著嘴巴,說道,「你不知道嗎?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遭到利用……應該不會吧?常盤台中學的超電磁炮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少女畢竟沒有回答白井的問題。
白井擠出了最後力氣所提的問題,卻只換來少女自我滿足的答案。
「你不認為這實在太巧了?這些廢物搶了旅行箱之後,剛好就遇上大塞車,簡直像是早就算好了一樣,紅綠燈的配電疏失……你沒想過其中的原因?難道你不知道那個常盤台中學的王牌擁有什麼樣的超能力?」
白井黑子瞪視著近在眼前卻仿佛遠在天邊的頭頂。
神秘的旅行箱,以及坐在上面的敵人。
「你到底……」
有如隨時會吐血的聲音,從幾乎站在一起的唇縫流出。
美琴的護唇膏,如今竟然充滿了砧稠感。
「……在說此一什麼……」
「你應該听不懂什麼是Remnant吧。或許Silicorundum也會讓你一頭霧水。」
少女愉快地搖晃手中的金屬箭矢,發出叮當聲響。
「我想想,樹狀圖設計者的殘骸,這樣說你應該就懂了吧?即使已損壞到殘破不堪,依然擁有無限可能性的超級電腦演算中樞。」
白井黑子吃了一驚。
「不……不可能,那玩意不是飄浮在衛星軌道上嗎……?」
這無比荒謬的真相,讓白井難以置信。因為「樹狀圖設計者」是學園都市引以為傲的世界最強模擬機器,應該是放在宇宙中的人造衛星里。活在地表上的人類就算用盡任何手段,也不可能對它動什麼手腳,何況,如果那玩意真的故障(甚至是遭到破壞),新聞肯定會大肆報導。
但是……
少女所坐著的旅行箱,確實是為了因應宇宙飛船外的環境而制造出來的。
而發送單上寫著的日期,就是學園都市的航天飛機返回地球之日。
還有,如今世界各地的組織機關都爭先恐後地前往宇宙。
白井的腦袋一片混亂,少女從裙子口袋中取出一張照片,以手指彈出。照片像飛盤一樣不斷旋轉,落在白井眼前。
「這是學園都市內部墜落報告里的附件照片,一般人可看不到哦。」
照片中可以看到漆黑的宇宙空間以及巨大的地球。有平緩弧線的藍色星球前方,懸浮著裂成碎片的人造衛星殘骸。這個形狀的人造衛星,白井曾在新聞報導及介紹手冊上看過。
「不可能……」
就在白井看得愕然無語之際,照片忽然消失了,出現在少女的食指及中指之間。應該是被她以「座標移動」回收了吧。
「樹狀圖設計者早就化成了碎片,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想爭奪飄浮在衛星軌道上的殘骸。」少女似乎從白井的表情上看出了什麼,說道,「御阪美琴也真可憐,她的惡夢好不容易因某人破壞樹狀圖設計者而結束,如今大家卻又想要將它重新修好,一旦這玩意修好,實驗很可能再度展開。嗯,我倒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焦慮心情。」
少女再次說出了那個名字,讓白井的月復部肌肉變得緊繃。
御阪美琴。
白井不明白美琴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不管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雖然如身陷五里霧之中,白井瞪著少女的眼神卻變得更加銳利,光是御阪美琴的名字從這個危險人物口中說出來,就已經是件天大的麻煩事。
「呵呵,哎呀,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啊,這麼看來,實驗的事情你也不清楚吧,不過你應該多少看到一些端倪才對。例如……我想想,半個月前,學園都市不是毫無預兆的刮起了一場暴風,當時還造成了不小的騷動呢。」
少女愉快地說道,但白井一句話都無法回答。
白井焦急得像是腦袋里有把火在燒,但是,實在想不通少女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還不明白?我說了那麼多,你還不懂?八月二十一日,這個特別的日子里,你的生活周遭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突然听到這樣一個日期,白井根本想不起什麼回憶,上個月的二十一日,甚至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慶假日。
她到底……在說什麼?難道只是一些沒有意義的廢話……?
白井內心感到相當狐疑。但少女的話中帶有某種規則性,實在不像隨口胡謁。
「好吧,如果你能夠找出這些真相,我可以跟你交個朋友。」
少女笑著說道,但白井根本沒有心情陪她對答。
嘴唇干裂,滲出鮮血的味道。
白井只知道兩件事。
第一,絕不能讓眼前這個少女平安離開。
第二,絕不能把旅行箱內的東西交給任何人。
白井黑子將手伸入裙中,抽出大腿皮帶上僅存的箭矢。共有兩支。為了激發自己的意志力,她緊緊握著箭矢,朝著天空發出無意義的怒吼。
相較之下,少女卻是從頭到尾部坐在旅行箱上,她優雅地蹺著腳,把手上的大量箭矢搖得叮當作響,然後打開了兼具警棍功能的軍用手電筒電源,像手握指揮棒的音樂家一樣甩動手腕,畫出一圈圈光環,溫柔而高傲地俯視著匍伏在腳邊的弱者。
一時之間,萬籟俱寂。
巷道出口外的大馬路上,響超了汽車的引擎聲。
兩名少女仿佛約定好似的,同時展開攻擊。
花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分出了勝負。
金屬箭矢漫天飛舞,少女的清澈鮮血四處飛濺,慘叫聲回蕩在空氣中。
白井黑子‘咚’的一聲摔在地上,發出讓人聯想到髒兮兮的布袋落在地面的聲音。
起風了,少女漫步離去,將風紀委員獨留在巷道中,無人可以追擊她。
沒有使用座標移動,似乎是為了享受自己的腳步聲。
帶著白色旅行箱。
姐姐……
白井懊悔地咬緊了牙關,在心中不斷道歉,這樣的結果,實在說不出口。
她心里很清楚應該做什麼。
但青澀的白井黑子,卻連一件都沒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