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子小姐特意支開早苗的嗎？」。我撫平心緒後莫名地問道。
「因為接下來有些話我不會以神明的身份來說，而如今以早苗的修行深度尚不能隨意接觸月兌離神明身份的神明，尤其是自家神明，」神奈子解釋地也有些莫名其妙，「我想你大概能理解一些的，暫時不理解也不要緊，因為你並非實際意義上的巫女，僅止為暫代。」
「嗯，這也沒錯。」
「靈夢之死本身的是非對錯和對幻想鄉的影響我就不再細談，」神奈子放下茶杯，隆起一條腿以放松坐姿，「這件事對每個人的影響不盡相同也沒什麼需要統一思想的地方不是嗎。」
「我大概明白了大妖怪們的想法。」
「不不，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不必代換到其它人身上。」
「事實上紫所表達的意思和神奈子小姐的差不多。」
「只是個巧合罷了，我听說若非八雲紫相救，你或許仍然被那只蘿莉吸血鬼監禁在地下室？」
「大概吧，我的血味道不符合吸血鬼審美，所以更有可能被分解成玩具制作材料。」
「哈哈，雷米莉亞不會這麼干的，我敢保證……不，前言撤回，其實我也不敢保證。」神奈子干笑幾聲。
「神明大人怎麼突然又不自信了？」
「你認為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人還是神？」
「人。」
「所以我對任何事——即使如隻果熟了會掉下來這樣的判斷——都不敢做完全的保證。」
「神奈子小姐指的是人對周遭事物的探索永遠模糊不清嗎？」。
「亦不盡然，要注意的是，這里‘人’指的是所有靈智已開的生物。」
「那麼作為神明的話，就能下完全的保證麼？」
「愛麗絲小姐認為呢？」
「大概是像邪教領袖一樣繞著彎子說胡話？但卻是下完全的保證，比如‘你若不信全能神，將為靈界閃電劈成飛灰’之類的，通常而言沒有人能證明它是對是錯。」
「我這可不是無證邪教，作為真正的神明是不能常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的，如果遇見連神明也無法解答的問題，神明通常將保持沉默。」
「啊，我明白了，所以許多合法宗教的神明的言語都異常得少，原來這就是原因。」
「雖然不能完全這麼看，總之差不多啦。」
「但神奈子小姐的本意，是把神明排除在靈智生物之外嗎？」。
「若用人的身份來回答這個問題，我將同意你的話。」
我有些明白作為神靈本體的八阪神奈子把風祝東風谷早苗支開的用意了。
「神奈子小姐為什麼會主動和我談起這些……嗯、和神明本身修行有關、卻和身為魔法使的我無關的事情呢？」
「若仍是以前的人偶師愛麗絲，和我的交集想必不會太多，更不用談如今這樣坐下來討論的情景了，但你現在是巫女，即便僅為暫代，而你正巧找上門來請教實際問題，外加我又正巧想傾訴一番我的體悟。」
「不會有陰謀吧，比如你們算計讓我承擔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啊哈哈，怎麼會呢，我又不是八雲紫。一句話概括，作為絕無僅有的魔法使巫女，愛麗絲小姐將在修行路途上發現的和求證的讓我十分感興趣。」
「作為魔法使巫女，和神明大人交流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現在不是神明，而是一介芸芸眾生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我有些十分感興趣的問題想認真地請教神奈子小姐一番。」
「既然已經夸下海口，我基本上不會拒絕回答的啦。」
我問道︰「神靈到底是如何誕生的？作為魔法使一類的學者，我對神明存在的形式不大能夠理解，魔法使的世界觀雖然並不統一，但總有相通的蹤跡可循，如能量和物質的大致關系，物質的、現象世界表現出來的本質，不可測度的精神所具有的共同特征，時間的存在性問題等等等等。這里面並沒有給神明留下足以成型的位置。」
「啊，驚訝的可不只是你們這些學者，連我自己也對神明的存在本身感到驚異。」
「誒？」
「為什麼會這樣呢？必須從宗教的源頭談起，當然沒功夫長篇大論，所以我將盡量長話短說。最初人類懼怕或喜愛某些具體的的東西或不具體的表象，于是原始的宗教——不如稱之為巫——誕生了，被懼怕或喜愛的那個東西或表象漸漸成為了最初的‘神明’——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神明，因為從未真實存在過，這點下面會繼續談到——人們企盼從被它們升華的‘神明’那里獲得對自身的益處，所以‘神明’隨著文明進程的發展變得越發神聖不可企及——成功獲取益處的人更加恭敬、不成功的人也更加深了對神明的高深莫測的度量。」
「那麼，神明是從遠古時期開始就誕生于世的？」
「以我的見識來看，並非如此，上面提到的，從歷史學角度發掘出來的原始社會‘神明’從未存在過，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屬于遠古崇拜的神明自我存在以來仍行走世間的，而我姑且可以算作最早一批存在于世間的神明，既然沒見過更早的，那就當做它們從來未存在過吧。」
「神奈子小姐並不知道自己如何開始存在的嗎？」。
「的確不知道，但這還不完全是令我本身也感到驚異之處。」
「還有？」
「大多數原始巫教發展到大約西元前三千年左右開始，便有了較為完備的體系，開始成為成熟的宗教，一個成熟宗教一般包括宗教核心外圍平民中流傳的神明作為可見可感受的‘人’的故事和真正信徒所遵從的一套完整的崇拜儀式，但重要的不是故事，而是核心信徒們從宗教儀式中所表達的崇拜，這些系統性的崇拜可謂是讓神明真正顯現于世間的第一催化劑。
即便早期成熟宗教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之後興起的宗教也月兌離不了已成型的框架，框架的核心是崇拜，無論崇拜的是偶像還是心中的光輝。總之到這個成熟時期，‘神明’本身已月兌離人性，也就是不再擁有人的出生、成長、衰老、死亡這樣的時間意義的軌跡概念。我、包括所有第一批神靈大概就‘誕生’在這個時期，這個問題直到數千年後的如今我才開始意識到並正視它。」
「那麼讓神奈子小姐驚異的到底是什麼？」
「這樣說吧，不包含誕生意義的神明究竟如何誕生，這個問題人類不可能去正視，但身為神靈本體的我修行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不可能也不願回避的。」
「為什麼不回避？人類學者也總是回避一些鬧不明白的問題啊。」
「事關我作為人的修行，不知從哪里來就不可能知道到哪里去，更不可能把路繼續走下去。」
「我記得人里租書店的小玲提過一些關于神奈子小姐的人性化故事傳說，而且似乎在外界仍有流傳呢。」
「是的，但神話故事是宗教的副產物，並非正式宗教會去正視的東西，故事流傳到今天早已摻入太多歷史各個時期中人類對神明的臆測，所以沒有多少事實的參考價值。真正讓神明‘誕生’和存在的，不是听故事的人，而是對神明堅信不移的信徒。」
我總結出了兩個要點︰「神奈子小姐首先並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開始存在的，然後，對不應該有開始的神明卻事實上擁有一個開始感到不可思議。」
「不錯，這個問題也可以這樣看，風並非我開始存在之後才刮起來的概念，不論我是否存在，風不可能消失，但事實上我作為日本本土的風神誕生于世，風和我之間變得不分彼此、無所謂先後，或不如這樣說，風和風神‘自從風神存在之後’便不再能區分誰先誰後的問題了。」
「如果我弄懂了神奈子小姐的意思的話，我想您這句話里‘自從風神存在之後’是沒有邏輯意義的，因為定義上來說風神並未有開端，而是一直就在那里。」
「愛麗絲小姐不愧是魔法使型的學者，很快就明白了我的問題，不錯，這就是所有問題的關鍵。」
「我有一個取巧的想法。」
「說說看。」
「神明的確一直就在那里，和宇宙沒有區分，但堅定的信徒將神明從虛無中拖拽出來，成為了它們的神，這樣想不是挺簡單嗎？」。
「如果有這麼簡單，神明的修行就該是重歸虛無了，但愛麗絲小姐覺得我現在像什麼？」
「更像被問題困惑的人類學者。」
「是的，神明的修行進行下去不是變得虛無廣大，反而越發接近人，何況若要從虛無中拖拽，首先要把虛無定義出來，但這是很難下定義的東西。」
「我只是個年輕的魔法使巫女啦，不可能解答神奈子小姐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