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跟去幕後組織的大本營是否太無謀太武斷太沖動了呢?坐在疾馳的電車上,我一面思考這個問題一面心不在焉觀看窗外飛退的風景。似乎自我來到外界並遭遇外界人給我帶來的麻煩之後,時常徘徊在謀定後動和積極行動的矛盾之中,而情形也暫時沒有明朗到給我判斷我的方式方法是否正確的時候,所以在遇到突發事件和線索時,我常常是被動地被事態推著向前行走。
此刻等待陰陽玉的信號便是如此,若非人偶的造型對幕後組織而言太過詭異、且在外界人眼里的價值遠遠談不上和古董物品比肩,事實上將類似蓬萊人偶的小東西交給夫道甘讓他為我開路才更為恰當,因為人偶上有著我經年累月所積攢下來的某些十分方便的小法術,比如視角轉移和紅外或紫外探測等技術,陰陽玉並不具備此類方便的條件,我只能通過匆匆留下的信號法術來判斷陰陽玉的位置和<周遭的大致環境。
唔……要是讓夫道甘去和幕後組織交易華麗的小人偶,想必會讓幕後組織立刻提起警惕,陰陽玉至少外觀上更像傳統的日本古物。
電車走在東京的外環線上,經過一段時間的疾馳,我將許多區域的位置和特征瀏覽了大概,再對比過陰陽玉的信號位置變化,大致確定不會跟丟,于是暫時放下了心思。
拿出電話,猶豫了一會,找到雅子的號碼,按下發射。
「辦好了嗎?」。我問道,她當然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已經回家啦,中村叔叔把手續都辦好了,謝謝你的關心,愛麗絲。」
「哦……別忙著謝我,我可是有特別目的的。」也許因為心事重重、也許因為初見時的殺意,我始終無法用普通友人的方式來面對這位犯下了大錯的奇怪女子高中生,至于她踏入了修行人行列以至于將一個虛幻的我視為神靈是否也在因素之中,我對此仍感到茫然。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妙,我不介意,而且很高興。」
「你的夢魘呢,啊不,別對我說,修行是屬于你個人的隱私。」
「好、好吧……可、可我認為不應該向神靈隱瞞。」
「不,這也不全是隱瞞的問題,神靈不會對你一天上幾次廁所感興趣的,每個人都有不必向外人提起的小秘密,修行人在內心遭遇的某些問題也是如此。」
「是這樣嗎……」
「也許是吧……我沒有修行上的老師可供參照,如何指導修行大概只有真神能夠提供幫助。」
「能夠遇見你我已經很滿足啦,這樣說或許不恭敬,但是我不需要別的神靈。」
創造出這門修行法的神奈子小姐會傷心的呀……我胡思亂想了一會,然後轉入正題,「中村健、阿妙的父親在你身邊嗎?」。
「中村叔叔很忙的,何況他又還要為阿妙的事操勞,為我辦好出院手續又把我送回家,他就離開了。」
「這樣嗎,你應該有他的電話號碼,發給我。」
「你這是、找到了什麼嗎?」。
「暫時沒有,不過我遇見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想要問一問他,今天晚一些有時間的話我再告訴你。」
「好的。」
相互道別掛斷了電話,不一會,一串號碼發到了郵件中。
按照郵件中的號碼撥通電話,「早安,阿妙的父親,中村部長。」
他似是遲疑良久在回憶我的聲音,「是你啊,愛麗絲小姐,有問題嗎。」
「是這樣的,我今天打听到一些、嗯情報,也遇見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什麼?」
「這之前我想問一問,你身為東京的警察長官,有過對區域內的各種邪教團體的統計嗎?」。
「……有,事實上我們一直在做類似的工作。」
「類似的工作?」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接著說︰「建立檔案。」
「有關邪派團體的檔案資料?」
「對。」
「有空干這項工作干嘛不直接出手把它們打掉……」我干脆地吐槽道。
中村部長沒搭話,似乎有難言之隱。
「對付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應該沒有官方阻力可言吧?」我說,「宗教事業從來都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一言難以盡述,」阿妙的父親回道,「從現實上來說,合法或非法宗教的區別只在于是否被官方認可,其余方面幾乎都是一樣的。」
「嗯?」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中村部長的意思,「宗教的經營模式和人群基礎?」
他也嗯了一聲表示承認,「每個團體都是由人構成,一旦團體勢大到一個可怕的程度,打擊它們就不是一件可以隨意提上日程的任務。」
「哈?」
「社會需要的是穩定,如果某個群體的危害不夠彰顯,打擊它們卻引發更嚴重的群體事件,這樣的後果誰都不想看到。」
更重要的是官員不想看到吧,我心想,影響選票和升遷嘛。
「你們這些外界人想得太多所以處處消極。」
部長大人嘆口氣,「你說得沒錯,」然後他方才想起問我,「愛麗絲小姐需要那些團體的統計數據?」
「我剛剛機緣巧合參觀了東京眾多邪派團體中的一個,這個有些特別以後有機會再和你細說,我想知道東京到底有多少這樣的團體。」
「哦、本來那是屬于組織犯罪對策部的業務,」他說,「我正巧也了解不少,在東京一地之內,至少算是半常駐以上的非法教派團體,被登記在冊的大概有三十家以上。」
這個數字不少,也不算多,總之不超乎我的預計,「被你們登記過的就有三十多,沒被發現或是關注到的呢?」
「不超過五十。」
「哦,」我算是有了個大概印象,「另一方面,正規合法的宗教組織有多少?」
「僅本土神社數量就幾乎超過非法團體,再包括基督教堂、寺廟、清真寺和其他合法小宗教團體,合法的團體組織數不勝數,具體數據得去文部科學省查。」
從中村健透露的大致數據來看外界的宗教業其實依舊發達——不論合法還是非法——神奈子小姐卻幾乎不再有正經的信眾,這是個極其詭異的現狀。
「言歸正傳,我想知道非法團體是否鬧出過神秘案件?」我接著問。
「要說撲朔迷離的案件,一直以來都有不少,但是不能斷定犯案人或團體是誰。」
「听說幾年前千代田區有一起滅門案,被滅門的是某個沒落的古老家族。」
大概是在回憶,他過了相當一段時間才回答,「有這回事,後來有一家教派宣稱對此負責。」
「我剛剛參觀的布道現場應該就是那家,」我告訴他,「從個人角度講,我相信那家教團不是真凶。」
「您的眼光比我們這些普通人要獨特,」他說了一句不知是褒是貶的話,「我當年參與調查了那起滅門案,專業地說,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即使後來出了宣稱負責的視頻資料,也很難僅僅通過一個被衣物嚴密包裹的人影去查清幕後人是誰,後來又接連發生許多刑事和治安案件,限于警力不得不漸漸將滅門案塵封。」
「看來你們的確沒有線索,在別人的介紹里,我以為暴力機關無所不能呢。」
「集中力量的暴力機關近乎無所不能,但現實里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傾注到一件案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