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細回想一番與千葉真嗣的交流細節,我越發不敢肯定到底是我在掌握話題方向還是他在誘導我掌握話題方向,那位被靈夢斬首的青年此刻想來卻給我一股冷冰冰的感觸,不是後怕、也不是被欺騙的怒意,而是覺得外界人的確應當如此︰即使沒有一句假話,也不能盡信。
那麼他們當初到底有沒有犯下過滅門案呢?或者說,千葉真嗣那一幫人當年有沒有出于利益交換的需求而幫助官方的某些人去滅門已經沒落的古老家族呢?這些答案就在幕後組織的經理等人手中,可我決定不必那麼著急去求證,況且說實話,滅門案並不是我的關注重點,我一開始的目的僅僅是查證幕後組織和警察廳的關系而已,查案不過是為幫江戶川一順道所做的小事而已。
「咳、重點也不是滅門案啦,雖然沒有留意過正規宗教的布道應該是怎樣的,我發現被定義為邪教的外界教派團體的布道應該都是比較具有煽動力的。」
「那是應該的嘛,否則如何賺錢,沒有利益來源,一個組織團體就沒存續的基礎啦。」
那倒不一定,至少夫道甘就不大可能是個純粹為求財而建立教派的領袖,不過他的確同樣有貨幣需求,只是不那麼急切,這點江戶川大叔可以作證,「誒、其實呢信眾才是一個教派更重要的存續基礎,精神的財富比物質要源遠流長得多嘛。」
「是這樣嗎,我的眼光還是沒法月兌離世俗啊。」
「不要介意啦,如今的外界人大多數都和正經的宗教事業絕緣,了解地少是正常的。」
「的確不了解,畢竟大多數小知識都來自電視電影動漫等文藝作品,非常不可靠,」類似的話丸子小姐似乎已經說過,「話說愛麗絲參觀了真聖教的布道,那到底是怎樣的情景呢?雖然經常听說,甚至听朋友提到過親身經歷和邪教差不多的傳銷事業講堂,還是有點無法想象被洗腦是怎麼一回事啊。」
「呃……洗腦看似神地像法術,其實沒那麼神秘神奇,」我以自己的理解告訴她,「據我觀察,大多數外界人之所以被洗腦,首先是因為自願,就拿真聖教中听布道的教眾來說,我覺得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在現實生活里都有這樣那樣被壓抑的成分,比如丸子小姐曾經告訴我和帕琪的事,你的同學被上司騷擾不欲妥協又得不到職業發展,我想被真聖教那位奇特的教主蠱惑的信眾之中,大多具有這樣的壓抑經歷,教主一旦借神之口傳播讓他們奮起反抗的精神,被蠱惑簡直就是必然的,一點都不玄奧。」
「啊!听你這麼一說,的確如此呀,」身為經驗豐富的外界人,丸子小姐當然非常容易理解我的話,「可是真聖教的信眾听從神的教誨去反抗過了嗎?」。
「啊哈哈……這我可不清楚,以上的感想是我經過觀察得來的,個人觀點、不保證是真理,不過真聖教若真打算策劃一起集體反抗,東京要亂上一陣子倒是可以預見的,可真聖教的首領志向似乎不僅僅是那麼簡單地制造騷亂而已,他……算了,我實在說不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希望你不要太好奇,更不要主動去接觸那樣的人,丸子小姐可不是記者哦。」
「誒——因為太危險嗎?」。
「說不上危險,可接觸一個游走在社會邊緣的人物總歸不是好事嘛——對任何人來說都是。」
「啊,我明白啦。」
嗯……她明白什麼啦?
「其實嘛,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沒有絕對的衡量標準,作為普通人因為恐懼所謂的洗腦而一味逃避同樣不可取,活著本就是不斷被洗腦的過程……」這可是愛麗絲小姐親自領悟的至理名言,「如果丸子小姐真的充滿好奇,可以試著接觸一些不那麼特異的邪教,至少那些團體在我看來唯一的目的僅僅是世俗的物質追求而已,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恐懼什麼、又不恐懼什麼,面對那些擅長洗腦的邪教從業者根本沒什麼可怕的。」
「愛麗絲小姐除了真聖教以外也見識過別的、不那麼特異的團體?」
「咳、從別人的述說和傳聞里面所見識的就足夠有分量和意義了,我倒是沒有必要刻意去接觸,不過您可得保持萬分的小心和警惕,擁有了足夠的打交道經驗之後,如果丸子小姐的朋友陷入和邪教有關的麻煩,或許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救助它們呢。」
「啊、哈哈、說得我好像因為非常感興趣馬上就要付諸行動似的……」雖然這麼說,躍躍欲試的面部表情已經出賣了這位似乎膽量不小的編輯小姐。
察覺到宗教話題對外界人——特指外界東京人——可能屬于偏娛樂性質且毫無宗教本有的內涵的娛樂話題之後,我便打算終止與丸子小姐繼續談論教派,以避免把人帶向歧途。
此時,新聞正巧播到一則與警察廳長官北條彥有關的短訊。
「外相會晤外使團,警察廳官房長官等高級官員陪同出席,」丸子小姐說,「現在再看這一類消息,感覺更加不可理喻了誒。」
「啊?因為覺得那些所謂的大人物或許都在干壞事?」
「不、那倒不是,我覺得國家事務其實談不上好壞啦,生存競爭而已,就算做出可怕的事,呃、比如追殺無辜少女啦……也有的是惡人買單,和大人物可能沒啥直接關系呢,」她十分有見地地說,「啊我當然不是為什麼人辯護,愛麗絲小姐請見諒。」
「不,你說得對,所以我才迷茫至今,不斷調查、調查、調查,結果陷入了越發復雜的漩渦。」
「看來您今天的遭遇不僅僅是一個真聖教那麼單純,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總之呢我還是負責任地安慰安慰愛麗絲小姐吧。」
「誒、啊、不、不用那麼客氣,我才要說抱歉,明明是自己的問題害丸子小姐擔心了,」看著新聞畫面的移換我忽而靈光一閃,「話說,好像誰都沒有提到過被中村健部長打擊的走私團伙到底在做些什麼?」
「啊?」
「我是說,好像我們想當然地認為走私團伙正在進行一般的走私交易活動導致被中村健的隊伍盯上並抓捕。」
「難道不是嗎?走私團伙的業務應該也沒什麼奇怪的內容吧。」
「如果不奇怪,為什麼近衛玲香沒有提到、為什麼中村健也沒有提到,我想他們可能也不清楚,也單純地像我們一樣以為走私團伙就是普普通通的走私團伙,只是他們恰巧屬于近衛家的關系導致後來阿妙被追殺的一系列事件,如果中村健對自己正在做的事的危險度有充分了解,他不應該忽視對女兒的保護。」
「啊,愛麗絲是以為,導致中村妙被追殺還有更隱蔽的原因?」
「對,不過毫無頭緒,看來希望得寄托在明晚對警察廳大領導的咨詢中。」
丸子小姐對我的想法沒多少感觸,只是鼓勵性地表示精神支持。
獨自轉悠眼珠子自娛自樂的芙蘭醬蹦了過來,「那里有妖怪!」
「啥?」眨了眨眼楮,我方才反應過來芙蘭醬說的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的巨幅電視方位,我看到的是外務會晤場中、警察廳官房長官北條彥,芙蘭甩動手指頭,「不是他啦,椅子後邊站著的那個!」
北條彥身後站著的是一位四十歲許、留著板寸頭十分精干模樣、任何人一眼看去就能將他認作一位政府官員的男子,他的站位顯示他和警察廳長官北條彥是一路人,或許是北條彥的副手,「看起來也是個大官嘛,雖然有點奇怪的感覺……只是比起前邊的人,他的等級不夠只能站著參會?座位畢竟不夠多呀,他是妖怪?隔著電視芙蘭醬怎麼看出來的?」
「嘿嘿嘿,」芙蘭小朋友得意地笑,「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