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貨人——我稍稍回憶江戶川一不久前向我透露的有關他調查東京邪教組織的情報——那人似乎是幕後組織的常用外派人員,組織內部地位不明,但絕對不低,從目擊報告來看他的工作之一是從聯絡人或邪教首領處收取有價值的稀罕物,很大可能兼職著鑒寶業務,貨物中轉的意思還在其次,我想收貨人的真正目的是保護貨物安全抵達幕後組織的藏寶庫,至于那位聯絡人,只是個普通人,雖然可能被信任,幕後組織卻不可能放心將所有貨物轉交業務都交給他。
另外,由于離線時間過長我快忘了是否有指出過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控制東京大小邪教團體的幕後組織和差一點成功捕捉地靈殿寵物阿一的妖怪互助團體是同一回事,這甚至不用猜測,千葉真嗣被我虎軀一震已經將一切透露了出來,他甚至期望我饒恕黃金兄弟劍持青年的冒犯,而既說不上小肚雞腸更談不上大度的愛麗絲小姐竟然寬宏地答應了他——前提是幕後組織不再去打阿一的主意,可惜千葉真嗣雖知曉這一前提,卻再也無法轉告他的同伙們。
一瞬間轉過這許多思緒,我卻忘了考慮該如何向好奇的丸子小姐解釋這些東西,出于安全考慮我既然已經打算隱瞞有關幕後組織和江戶川一的情報,自然不方便向她解釋我對北條彥身後的疑似副手的懷疑的正確性。
我決定含糊一點︰「消息靈通的地頭蛇告訴我,這個人的確是妖怪,和某個潛伏在東京陰影中的妖怪組織有關。」
「東京還有這樣的人嗎!」她再次驚訝,可她驚訝的到底是地頭蛇還是妖怪官員?「愛麗絲小姐比我想象得更擅長混跡這個復雜的社會呀,那個地頭蛇類的人物應該很難打交道吧?不,即使要獲知哪里有這樣的人也足夠有難度了誒。」
看來是前者,我心想,「您好像對妖怪混入人類的政府機關不太驚訝?」
「這個……在知道世界上有一群混在人類社會中的妖怪的時候,我就覺得不管什麼樣的都市怪談奇人異事都不值得驚訝啦,而且相比起擁有許多時間積累經驗的妖,普通人反而在做管理者方面不具有優勢。」
「丸子小姐真寬心呀……」
「不是我寬心,而是那些離我太遙遠啊。」她敲著鍵盤說道,「雖然剛才說了那樣的話,可如果愛麗絲小姐告訴我我們編輯部里混入了妖怪,我還是會驚掉下巴的吧。」
我開始認真回憶昨日一早游逛中學館大廈時所見過的工作人員……
「不、不是真的有發現吧?誒呀,請千萬別告訴我,否則我該苦惱該如何面對同事了。」
「咳、我不敢向你保證你的同事中沒有妖,但是同你去上了兩天班的芙蘭醬既然沒有提醒你,看來丸子小姐是不用擔心不知如何面對同事啦。」
「……」
芙蘭醬配合地哼哼一聲。
「就算真的有那樣的同事,我想以您的樂觀性格,根本不用擔心應該換一種態度面對朝夕相處的同事嘛,你更應該在意的是你身邊的人在做什麼,而不是他們來自何方。」
「愛麗絲小姐總是很有道理啊。」
「啊哈、哈、我也這麼想。」
芙蘭小朋友給了我一個鬼臉,似乎在嘲諷我厚顏無恥的自夸。
「不過說實話,我仔細想一想,妖怪的確沒什麼可怕的,」丸子小姐說,「可怕的是民間故事啊,還有民間故事里描述的妖魔鬼怪,話說那種東西是否存在呢?」
「啊?」
「比如說長發怪呀、索命水鬼呀、雨女雪女橋姬骨女飛頭蠻什麼的啦……」
「呃……橋姬倒是見過一位,可似乎和故事里所說的總是會有一些、出入,人們所害怕的東西大多數其實還屬于以訛傳訛和自己嚇自己的範疇。」我說,「丸子小姐用清醒的邏輯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啦,如果古時代的社會真的像民間故事里描述的那樣滿是奇詭的鬼怪妖魔,人們還有可能生存下來嗎?日本早就應該變成沒有生人的死亡地獄了呀。」
「誒……太極端了吧?」
「不、一點都不極端,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再如何混亂黑暗的社會環境也必然存在讓人得以生存延續下去的秩序,一味混亂黑暗的話,族群滅絕絕對不可避免。人們遵照自己制定的規則,有效又艱難地在相互對抗中發展壯大,最終消滅混亂、驅散黑暗,強大的社會秩序得以確立和完善,穩定和幸福方才到來,如果那些可怕的、沒有任何交流可能的、僅僅以毀滅和破壞為存在目的的鬼怪真的存在,人們還可能有在既對抗自己人又被恐怖的異物掠殺的環境中延續下去的機會嗎?」。
「好像很有道理啊。」
「啊、不過民間故事雖是杜撰,終究是有原型依據的,就拿我不久前被科普的恐怖妖怪貓車來說吧……」將地底之行時覺小姐所告訴我的、民間故事中的貓車和真實存在于地底世界的火焰貓族群的對比、聯系與前者在傳說中逐漸走樣最終產生的可能緣由一一向丸子小姐解釋清楚,最後總結,「所以說可怕的東西不一定不存在,但事實上大多數是自己嚇唬自己的產物。」
「咳、我感覺又漲了許多知識,」丸子小姐說,「可說到底,民間傳說中的可怕的東西不存在不代表世界上沒有可怕的東西呀,有什麼是真實存在的嗎?」。
「有啊,為黑惡勢力打工以神通術法謀取生存資本的妖怪不就是嗎。」
「……」她點頭、又搖頭,「不、我說的是那種不可交流的、只為制造恐慌而存在的恐怖怪物。」
「唔……可能也不少,傳說中的橋姬我就認識一位,不過和傳說中以殺害過橋人為生存目的不一樣,那位橋姬小姐大概是因為修行的緣故陷入了一種奇怪偏執的精神狀態,對旁人而言是個非常危險的妖怪。」
「是幻想鄉居民嗎?好、好像也很可怕,沒遭遇到是好事啊。」
「還真是這樣,不過要是你早兩天迷途至幻想鄉,說不定有機會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