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訝異且驚喜地道︰「咦,有消息了麼?真是太好了。大表哥你快詳細點說說。」雖然明明曉得楚淵他們可能早就猜到楚飛和若羽是落在了她手中,但也只是猜到,他們並沒有證據證明是落在了她手上,本著所剩不多的敬業精神,她還是很負責地演起了無辜,將自己撇清。
楚辰撩衣擺在蘇淺對面坐了下來,先是斟了一杯酒,淺淺酌了一口,很認真地為她釋疑︰「具體要等淵弟和三叔回來才能知道。我只是知道,蒙太子的人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山上的匪窩里找到了飛弟和若羽,蒙太子大約是為避嫌,所以邀淵弟一同前去解救。淵弟走了兩日夜了,算算時辰大約快回來了。」
蘇淺對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將若羽和楚飛放回來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作為一名掛著楚國官餃的蘇國公主,她覺得表面上還是應該避避嫌,不能將她私藏了若羽的事大白于天下。否則不但會被楚國人唾棄,還會遭天下人詬病。她辛辛苦苦十幾年創下的名聲,總不能在這件事上毀于一旦。
冥思了一夜,她吩咐人將若羽和楚飛從藏身之地帶出,送到昆國一座不知名的山上。這座山上聚著一眾土匪,十里八鄉名氣不小,匪首甚是悍勇,且功夫不錯。自然,這名匪首和蘇淺有點關系,乃是她擱在昆國的一道暗樁。這個時候,她覺得還是自己人用起來比較放心,所以思索之下啟用了這道暗樁。
傳出話來,月前,這位匪首不知從何處截得一位美人,要娶做壓寨夫人,聲勢鬧的頗大,方圓三百里人盡皆知。消息被一隊商隊帶到了白凌城,傳入了白蒙的耳中。白蒙覺得有些蹊蹺,便畫了若羽的畫像著人前去探查。去的人傳回消息,美人正是畫中的若羽公主。事實上那去的人看到的公主不過是與他前後腳到山上的。匪首那時確然是要娶一位壓寨夫人,好巧不巧,剛好適合做若羽的霧障,于是,若羽就被送上山成了即將上花轎的壓寨夫人。那人若是早去一時半刻,必見不到若羽公主,此事還真要費些周章。
白蒙得到消息,不知抱了何種想法,邀楚淵一道去剿匪奪人。楚淵和楚子軒帶著人馬出城蘇淺和上官陌也是知曉的,那幾日兩人貓在別院同上官皓月比劍開賭盤,外事一概不問,過的甚是愜意。
其實蘇淺有一件事一直沒鬧明白。那日她同上官陌密州借兵途經密州外的鬼魅森林,不曉得若羽如何會出現在她在密州外密林中設下的死陣中。她著人調查過,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以著若羽那三腳貓的功夫,必然不可能出現在那個地方。只怕連陣都進不去。可以預見必是有什麼人知道她同上官陌的行蹤故意把人送到他們眼前的。這人懷了什麼目的要那麼做,她也一直沒鬧明白。
蘇淺此人卻素來懶散,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再去想,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上官陌有沒有過問這件事,她並沒去問。以他萬事皆握于手心的作風,大約是會問上一問的。他或許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既然他未提起,該是沒什麼要緊。更甚者他也許已經解決了背後那人也未可知。
蘇淺斂起神思,向楚辰歡喜一笑,「太好了。能回來就好。此間之事總算可以圓滿了。這個團圓節也算團圓了。」
楚辰很有兄長範兒地對蘇淺笑了笑,再次舉起酒杯,對著今夜赴宴的眾人道︰「因為我辦事不牢靠的緣故,害苦大家了。好在總算可以撥開迷霧見月明了。今夜月色很好,很適合大家聚一聚,我準備了幾支歌舞,算作對大家的補償吧。」他拍了拍手,走上來一名小僕,他對著小僕吩咐了幾句,小僕听完吩咐,很機靈地點頭哈腰去了。
他幾句話說的謙恭有禮,雖然是說的都是事實,但听在諸將領耳中並不覺得這位辰大皇子有什麼過錯,甚至都沒人覺得他無能,只覺得他比之太子殿下另有一種和藹親切隨性的好處。一時間響起許多謙卑之聲,向楚辰道安的有之,敬酒的有之,無不恭敬。
幾句話便輕易將人心收服,蘇淺對這位大表哥的本事有些欽佩。她想著以他的本事若是要和楚淵爭一爭太子的位置,楚國應該可以好好亂上一亂。幸好他並無爭儲之心。
蘇淺其實一直覺得不大看得透這位大表哥。今時更是看不透。看上去他不像無欲無求的人,說話做事亦是圓滑世故,但蘇淺偏生出一種錯覺,覺得他就是個跳月兌十丈軟紅外來自三清幻境中的無欲無求的仙。她無法猜度他的心意,無法預知他想要做的事情。換句話說,他就是她無法掌控的一個例外。就連楚淵,她都能算計透他的心思,獨獨這位大表哥,她無從算計。
譬如過往,她在雲都初遇他之時,他錦衣華裳,身後領了楚爭楚越及楚魚楚夢四位光艷艷的世子郡主,儼然一副紈褲形容,但那時她並未覺得他是個紈褲公子哥兒,只覺他豐神俊朗姿態悠閑,就是一位閑散瀟灑不慕名利的王侯公子。
譬如此時,他做的是收服人心的事,說的是冠冕堂皇的話,她卻覺得他並不在意這些人心,並不需要這些人的臣服,更無心同楚淵爭上一爭兵權政權。
蘇淺眉心微不可見地擰了擰。
她由來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勾心斗角權謀算計的生活,不喜歡去鑽研人心,她更願意袖手江湖覓一方淨土過一過閑散的小日子。但眼下她不得不陷在一個又一個局中掙扎算計。去揣測每個人的想法,去算計每一方勢力。
上官陌不知在哪里拿來一個又紅又大的石榴,修長勻稱的手剝去石榴皮,依然是剝了長長的一條,中間不曾斷開。將石榴籽一粒粒取出,擱在蘇淺面前的空碗中,淡淡笑道︰「我覺得你上次剝的石榴籽不太夠,要想快一點實現種出萬畝石榴園的夢,還是應多備一些石榴籽才好。」
蘇淺的思緒被他拉回現實,訕訕笑了笑。上官陌總能在她失態之時給予她貌似不著痕跡的提醒,讓她不至于被人抓住尾巴。「是該多備些,你再給我剝一些,回頭咱們回府培育成小苗好栽種。」蘇淺明媚一笑,倒是出于真心。
「淺妹妹這是打算隱世做農夫麼?」楚辰擎一杯酒笑。
墨凌瞥了他一眼,接道︰「她要做也只能做農婦,農夫這輩子是做不成了。」
一桌人皆哄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輕松愉悅了許多。
阮煙雨今夜似乎也有些高興,拋卻成見,執一杯酒擱在唇下輕抿著,揶揄道︰「就連這農婦,我覺得她大約也是做不成的,她要做也只能做陌太子的太子妃,日後陌太子繼位大統,她還可做一國皇後,母儀天下。」
上官陌剝一粒石榴籽送入蘇淺口中,唇角噙了絲笑意,「你這句話說的倒令人受用。她的確只能做陌太子妃。為著這句話,我倒是可以和葉夫人干上一杯。」他停了手中的動作,把石榴擱在蘇淺碗中,果真擎起酒杯向阮煙雨示意了一下,極其優雅地一飲而盡。看樣子他心情的確愉悅至極。
蘇淺微有意外。她對阮煙雨其實並無成見,便由衷贊了一聲,「你難得說句中听的,且很合我心意,我也和你喝一杯吧。」她笑意吟吟執壺斟滿一杯酒,舉了起來,一時興起,端著杯走到阮煙雨面前,揚起嘴角道︰「我和你干杯吧。咱們還沒一起喝過酒呢。」
她蘇淺不是個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最近心情較好,和阮煙雨那些爭爭吵吵的過往遂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杯酒釋敵,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是件很微妙的事情。蘇淺再沒想到她無意中的一杯酒,竟換來了日後一位肝膽相照的生死至交。
阮煙雨新婚之夜被葉清風放了鴿子,這件事說到底終歸是和蘇淺有莫大關系。阮煙雨心里有怨憤也是可以理解。
其實在新婚之前她對蘇淺其人是極其敬佩的。單就她能俘獲他們太子殿下的一顆心這事來說,她就極大地崇拜這女人。更何況蘇淺行事的風格和她有著些異曲同工之處,本著惺惺惜惺惺的態度,她對這位譽滿天下謗滿天下的奇女子很有好感。
只是無奈乎,造化弄人。陰差陽錯的,因為幫蘇淺辦事葉清風不但放了她鴿子,還弄了一身傷差點將命交待在冥國,她火爆性子上腦,將罪責全推在了蘇淺頭上,一見她便想極盡能事打擊她。幾番交手下來,她非但分毫便宜沒佔到,反被蘇淺欺負得氣息奄奄。惱恨之余又添了些氣堵。
但阮大小姐終歸是出身江湖,性子頗豪爽,當是時蘇淺把著一杯酒直剌剌沖過來,她心里的怨憤不知怎的就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