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馬車雖大,但容不下你這尊更大的佛。克皇子你還是另覓神廟吧。」蘇淺的聲音淡淡飛出,月魄一甩馬鞭,馬蹄追趕已經走出去的楚淵諸人了。
後面,袁靖探出顆腦袋︰「克皇子不若和在下同乘一輛車吧。旅途漫漫,一起喝個茶下盤棋什麼的,不至于太寂寞太枯燥。」
蘇淺坐在車里抽了抽嘴角。幾個月的軍營生涯,袁靖越來越會說話了。難為她費心培養,他真沒給她打臉。
上官克哼了一聲,鑽入了袁靖的馬車。
寬敞的猶如一間大房子的車廂里,蘇淺縮在一角,雙眸微微閉著,一張絕美的臉沒了剛才豐富的表情,浮出一抹蒼白清透,似疲憊到極點。
「過來。」一絲干澀微弱的聲音飄入耳中。仿佛冷冽寒風中的簌簌落雪,剎那冷透心扉。
蘇淺只覺心尖兒猛的一顫,連牙關都痛的打了個冷顫。
曾經她認為的天底下最最好听的聲音,如春風似潤雨,日日在她耳邊流風回雪般纏綿纏繞,如今卻似鈍刀割在她的心口,猝不及防的痛入心扉骨髓。她微閉的雙眸似千斤沉重無法睜開,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清淚,流過嘴角,她舌忝了舌忝,又澀又苦。
「你不過來,那就只好我過去了。」聲音微弱的如絲線纏繞,卻很清晰地傳入蘇淺耳中。她耳力好,更何況他說的話,她慣性的每一個字都努力去听清楚,久而久之,她對他的聲音極其敏感。
「不要。我過來。」她聲音里有濃重的鼻音,軟軟糯糯的,格外好听。
上官陌低低笑了一聲。聲音雖微弱卻極愉悅。
蘇淺拿衣袖揩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慢慢挪蹭到上官燁躺著的臥榻旁。馬車空間極大,昔日擺放麻將桌的地方如今擺了個不算小的雙人榻。榻上的人靜靜躺著,一張如詩似畫的俊美容顏清透如初冬的霜雪,沒有一絲血色,水眸顏色淺淡,倒映出蘇淺蒼白卻絕美的容顏。
看著那張孱弱的臉,蘇淺忍不住心尖又痛抽起來。眼淚止不住又往下滑。她抬了抬衣袖,擋住半邊臉。淚水簌簌滑落,她壓著嗓子不發出聲音。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哭的時候很丑。」上官陌費力地抬起一只胳膊,想要去擦拭她的淚水,卻只夠得著她的衣袖,輕輕一扯,將她的衣袖扯落。一張梨花帶雨的嬌顏曝在空氣之中。
上官陌的呼吸重了重。
恰在這時,一串連珠炮似的聲音劈頭蓋臉砸了過來︰「你不是很能很厲害嗎?怎麼給人揍成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揍成這副德行也就罷了,偏還跑到我面前來裝可憐博同情,你以為我會可憐你麼?切,你休想。我再不會上你的當!別想我還像以前一樣,看見你受傷比我自己受傷還疼……」
「我們說好的,誰也不許不告而別,我怕你一時沖動食言而肥,日後不大好向我交代,所以就拖著這副德行的身子巴巴趕來阻止你犯錯,實在不是想博同情來的。」上官陌孱弱的聲音響起。
蘇淺的責罵戛然而止。梨花帶雨的臉愣在半空中,嘴巴保持張開著著雞蛋大的姿勢。
半晌,她猛然怒吼出聲︰「阻止個屁!你就不能等傷好了再來阻止嗎?還不是來博同情的?」
「我傷的如此重,你也知道,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不跟著你,誰來保護我的生命安全?」上官陌嘴角扯出一抹笑來,竟有些痞痞的味道。
蘇淺蒼白的臉上氣出兩團緋紅來。紅口白牙扯賴皮,這世上也就他上官陌能把這七個字詮釋的如此高端高雅且堂而皇之。堪稱黑心之典範。
偏她蘇淺很吃他這一套。氣得笑出聲來。
「你,混蛋!」她梨花帶雨的臉上綻出霽月新晴般的笑容。
上官陌眸光閃了閃,很想撲上去親一口,熱情卻只化作一聲低嘆︰「如今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听得蘇淺沒頭沒腦的。
「什麼事情無能為力?你說我幫你辦就是了。好歹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的人。」蘇淺望住他。
上官陌眸光再次閃了閃︰「這個,你說真的?」
蘇淺猶豫了一下,留了些余地︰「我覺得吧,一般的事,我還是可以幫你辦的。」
「這個你其實真的可以辦到的。」上官陌很認真的道。
「那你說說,我幫你辦去。」蘇淺一時心軟,話輕易溜出口。
「你低下頭來我告訴你。如今我沒力氣同你大聲說話。」上官陌聲音只余蚊子嗡嗡大點兒的動靜。
蘇淺有些迷惑,頓了一刻,緩緩低下頭去,耳朵貼近他唇邊半尺。
一雙長臂驀地圈了上來,攏住她縴細雪白的脖頸往胸前一帶,冰涼的帶著玫瑰香氣的唇瓣貼了上來。「喂,你干什麼?說事情的。」她掙扎著唔噥了一聲。腦子里沒想是上當了,只顧著埋怨這什麼人哪!傷這樣了還有閑情逸致接吻!
卻只听上官陌貼著她唇瓣含笑低語︰「乖,你說要幫我辦這件事的。可不能反悔。」
「哪件事?你都沒說!」蘇淺惱怒地嘟囔,驀地,腦子里閃過一道靈光︰這件事?該不會?丫的混蛋!
下一瞬,卻已被上官陌的吻席卷,出不得聲,只剩下濁重的呼吸聲。
簾外的月魄嘴角不停抽搐。歡喜冤家說的就是這一對!
這人真的受傷了麼?怎麼她覺得他的中氣比她還足?蘇淺動作快過腦子,手指輕輕探向上官陌的脈搏。手甫一放上,她的心猛的一沉。脈搏弱的只探到懸絲一線,似有若無,五髒六腑損傷極為嚴重。傷到這麼嚴重,這混蛋居然還有這心思!她惱怒地一把推向上官燁。
力度還沒到達他身上,便听到他低迷的聲音︰「果真是弱到如此了麼?你都還有心思給我診脈。」
聲音里一絲自怨自艾自憐。蘇淺擱在他手臂上的雙手猛的頓住,力量默默收回來。貼著他唇角說出了一句令自己恨不能撞豆腐牆的話︰「你既然說過要我幫你辦到這件事,那就老老實實看著我來做。」
一向說話不過大腦,而動作比說話還快的蘇淺,後面一句已經淹沒在她的唇齒間。
上官陌長長的睫毛狠狠眨了眨。他看上的人于情之一事上居然還有這般瘋狂膽量,他表示真意外。不枉他傷一回。
雖然有點失了男人的面子,但面子夫綱什麼的,可以稍後再論。偶爾被搶一次風頭,完全可以作為一次新奇的經驗,留待日後借鑒。況且,況且這女人的吻技實在好的沒話說。心動情動的同時,也令他有一種很想將那個前世把她管教成此中高手的男人狠揍一頓的想法。
想到她曾經擁有過的前世,醋意頓生。腦中劃過一抹不太好的意念︰是不是未來他們的第一次他還要由她教導呢?想到此,臉色一黑︰那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他想著是不是可以研制一種藥,令她將前世的事情全部忘記。
「喂,你腦子是不是跑題了?」頭頂上的人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唇瓣稍稍離開他的唇。
稍稍離開,正欲再嗔怪他幾句,水眸中忽映出一副不可言說的傾世艷影︰吹彈可破的肌膚,泛著淡淡粉色,勾魂攝魄的眉眼,詩畫一般,潤澤的可以滴下水來的緋色薄唇,微微喘息著,一張一翕間性感魅惑無以言說。
原來男人也可以有這般絕色風情。上官陌他確然生了一副冠絕天下的好皮囊。
沒等上官陌說話,蘇淺咬著下唇,狠狠跑出一句︰「姐真的要趕緊想辦法大婚了,再這樣下去非得禁欲而亡不可!」
上官陌心尖隨她的話一顫,眉眼動了動。有听過縱欲而死的,這禁欲而死……呃,他的準太子妃思想不是一般強大。
蘇淺今日說話都沒有過腦子,說完之後才意識到不妥,恨不得立時找塊豆腐撞昏了,免得面對眼前這人揶揄的表情羞不可當。
定是昨日染了風寒發燒燒壞了許多腦細胞,如今燒雖退了,腦子卻尚未恢復。蘇淺給自己找了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臉依然停在上官陌腦門半尺處發呆冥想。
如今要她離開上官陌已經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別說他不允,她自己也做不到。看著眼前的人,連挪開一下視線都做不到,更遑論離開他。昨日定是妖魔附身,做出那個決定的一定不是她本人。
既然不離開,眼下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些。首先要擺月兌冥國那什麼皇什麼大祭司的追殺,保住小命;還要應付來自其他國家的籌謀算計,尤其是上官陌他老爹;還要剪一剪雙方十里桃林各佔五里的桃花;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能解她身上那破毒的解藥,否則前面那幾樣做了也是無用功,白做。
確切地說,蘇淺才是跑題的那個。一跑還跑出去十萬八千里不記得回來了。
然她自己卻不知道這個,腦子依然徘徊在如何能更快地堅壁清野實現大婚這件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