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陌抿了抿唇角,不緊不慢地去櫃子里找出一套新衣。將她身上的衣服月兌下,如玉的手抖開衣服,扶她起來,給她穿衣。一套動作做的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卻是不急不緩的,極其優雅。溫聲道︰「你別急。鎮定些。事情已經出了,急是沒有用的。」
听著他溫潤的聲音,蘇淺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有他在,她的心總會很安定。
「過去看看。」上官陌冷靜吩咐月魄。
月魄催馬往前走。前面阻斷街道的人群看見一輛奢華的巨大馬車快速而來,車前坐著兩名俊美異常的青年男女,都驚得呆了呆,反應過來後急匆匆讓路。這樣的馬車這樣的俊美人物還是第一次看見,一看就是大人物來著,不讓路還等什麼。
馬車在太白居門前停下,月隱掀開了車簾。
穿著整齊,連頭發都仔細打理過綰了個流雲髻腦<後別了幅粉色輕紗遮住發絲的蘇淺和一直就很整齊的上官陌步下馬車,步履輕緩優雅地向門口走去。
圍觀的人群剎那屏住了呼吸。車前坐的一對男女已然美得天上少有地上無,令人不敢直視,車里下來的這一對,更是令人想要膜拜。那樣的絕色傾世氣質如華,莫非?莫非是傳聞中的那兩位?
圍觀的人群心中似乎都有了答案。
上官陌修長的手指握著蘇淺的手,在門前一丈遠的地方站定身形。
門前地上並排擺放著十余具尸身,白布遮蓋著。人群前數十人在短暫的停頓後又開始了嚎啕大哭,顯是尸身的家屬。一身官服的地方官曹琦和十幾名捕快一臉恐懼圍在尸身一側,看那樣子像要撐不住馬上就要吐了似的。
一身官服的地方官有些怔愣地看著馬車上下來的人,手心額頭都有冷汗沁出。
蘇淺手中亮出一枚物事,聲音清亮中自有一股威嚴︰「我是太子秘書令蘇淺。這位大人可是此地官員?」
她聲音一出,人群靜得連風絲兒聲都不聞。嚎啕大哭的家屬們亦止住了哭聲。
地方官看著那枚物事,乃是官印,怔愣片刻,立即撲通跪倒︰「見過秘書令大人。下官曹琦,是連城知府。」他身後的捕快也立即跪倒一片︰「見過秘書令大人。」然後,人群也跪倒了一片。
太子秘書令是個多大的官,除了那名地方官,別人大約是不曉得的。雖然不曉得,但也知道沾了太子二字,那官必定小不了。更何況天下誰人不知這太子秘書令的來頭,那可是皇上的外甥女,蘇國的大長公主,西月國陌太子的準太子妃,自家太子的心上人。茶肆酒樓說書的唱戲的日日演繹著那幾人的精彩。
一時間,躺著的躺著,跪著的跪著,站著的就只剩上官陌蘇淺以及月魄月隱。
太白居的掌櫃和一眾伙計也跪了下來。
蘇淺眼尾掃了一眼掌櫃的,掌櫃的神色從容向她幾不可見點了一下頭。
是個沉穩的人。蘇淺抿了下唇角,清聲道︰「都起吧。」眸光看向曹琦,「曹大人,派個人去桃花閣酒樓請太子殿下來一趟。」
曹琦攜著眾人皆是被雷擊了一般一愣。太子殿下來了連城,他們居然都不知道!
曹琦也算個有見識的官,愣了一瞬,立即遣人去請人。
人遣走了,曹琦便要匯報情況,蘇淺一揮手止住他的話頭︰「不忙,等你們太子殿下來了再說吧。」
她是要將自己摘出來的,這事兒發生在她的地盤上,曹琦不知,百姓不知,楚淵卻是知道的。多少年明爭暗斗勢力膠著,彼此對對方的勢力大致是有個譜的。她做好了打算,今日若是有人真要謀她的太白居,她無力自保的情況下,怎麼也要留一副清白身。
月隱上前一步,對那掌櫃道︰「這位掌櫃,麻煩搬兩張椅子出來吧。」
口氣冷淡不乏威嚴,這個時候她自然要替蘇淺拿出點氣勢來,雖然明知那是自己人。
掌櫃的忙親去店內搬出兩張太師椅,擱在蘇淺上官陌站立的地方,躬身道︰「秘書令大人請坐,陌太子請坐。」
上官陌神色淡淡地攜著蘇淺坐下,一雙水墨般的眸子始終溫潤溫和,不驕不躁。蘇淺暗暗掃了他一眼,心里覺得好笑︰陌太子也忒能裝,他那名揚天下的好名聲就是這麼裝出來的吧?什麼雍容雅致,什麼清貴無雙,什麼風華絕代,純屬虛構,上官陌他就是一只披著美羊羊的皮的灰太狼。
四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那兩人端坐在當地,即便沒有高貴的身份罩在頭上,即便沒有擺出什麼太子公主的架勢,只淺淺而笑,未有只言片語,卻自有一股令人忍不住臣服仰望的氣場。
曹琦滴著冷汗,躬身立在一旁,搭訕著道︰「秘書令大人,陌太子,這里污穢,還是去里面坐坐吧。」
蘇淺沖他璀璨一笑︰「曹大人,你確定要我們去里面坐坐?」
曹琦冷汗滴了一大滴。
里面是案發現場,不見得比這里干淨。
秋風送爽,吹落幾片落葉。落地聲簌簌。有一片不大長眼色,落在了蘇淺遮頭發的粉紗上。上官陌手指輕動,將黃葉捏在指端,又給她攏了攏有些松月兌的粉紗,動作輕柔又體貼。
人群中傳出一片抽氣聲。聞說陌太子對淺蘿公主情深似海,看這溫柔的架勢,此話不虛。一個男子當街對一個女子如此溫柔體貼,若非用情太深,怎擱得下臉面。
一時間,人群中,已婚的男子們全都羞愧得無地自容,想著人家陌太子那樣高貴雍容的人都能對自己的女人那般溫柔體貼,自己卻對自家婆娘從未這麼體貼過,都想著回家後一定要改正;未婚的男子們則想著等將來有了女人,一定也要這般溫柔呵護;已婚的女子們則羨慕著那個戴著粉紗的女子,心里埋怨著自家那從不懂憐香惜玉的相公;未婚的女子卻恨不能化身成那片落葉,被那如玉的手指捏在指端。一時間想這樣,一時間又驚艷男子和女子的驚世容顏,忘記了眼前還躺著十數具死人。
蘇淺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人能不能別當街賣弄風騷?還捏著一枚黃不拉幾的葉子把玩?若她知道這人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便引起眾人各種遐思,估計會生起將他塞回馬車里的想法。
反應有些遲鈍的曹琦大人捏著嗓子道︰「呃,外面秋風涼爽,秘書令大人同陌太子呆在外面也不錯。」
呃,這一路行來窺見連城境內繁華昌榮,百業興盛,果真是這位慢半拍的曹琦曹知府治下麼?蘇淺斟酌思量了一番。後來覺得先人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量,先人的話總有幾分道理,不可不信,曹知府大約就是那不可貌相的人之一吧。
坐了片刻,月隱覺得這樣干坐不大好看,于是問掌櫃要茶水。掌櫃踟躕片刻,正要進去沏茶水,慢半拍的曹知府站出來道︰「秘書令大人,這茶水還是先不要喝的好。這些人都是在太白居內中毒身亡,還未查清毒是下在什麼中,這水怕是不安全。」
蘇淺近來行事雖仍耽于高調二字,但那副火爆爛脾氣要強個性實在改了不少。譬如現在,听見曹琦知府一番陳詞,擱以前她定會示意月隱無妨只管拿水來,但此時她卻只是微微一笑,輕言輕語道了一聲︰「多謝曹大人提醒,月隱,我不是太渴,可以忍一忍。」又轉頭溫柔問了一聲上官陌︰「你也可以忍一忍吧?」
上官陌眼眸閃過一道奇異的光,溫柔以對︰「嗯,我也可以忍一忍。」
人群再次一片唏噓,瞧瞧人家那互敬互讓的溫柔做派,豈是凡夫俗子可以學得來的!
侍立兩旁的月隱和月魄同時抽了抽嘴角。
恰逢一身墨色錦衣的楚淵來到,看到這禮讓謙恭的一幕,一向淡雲輕風的臉幾不可見地抽了抽。
「淺淺,怎麼回事?」楚淵掃了一眼眼前的死人和活人們,疑惑問道。
蘇淺頗是驚詫,欠了欠身子︰「咦,表哥,你怎麼來這麼快?難不成長了翅膀不成?我這剛差人去叫你你就來了。」
楚淵看著尸體們皺了皺眉,淡聲道︰「我一早就出來辦事了,沒在桃花閣,途經這里,看見你的馬車,才過來看一看的。這是怎麼回事?」
蘇淺剛要答話,曹知府合著人群才驚覺來的人是太子殿下,都惶恐地一個響頭磕在地上,聲音震天︰「見過太子殿下。」
于是,蘇淺在等著楚淵和他的臣民一番寒暄見禮後才慢慢悠悠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等著表哥你來審問呢。我也是途經此地發現這里熱鬧便來湊一湊,誰知是死了人,真是晦氣。我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和昨晚發生在桃花閣的事情許是有些個什麼關聯,我這不什麼也沒動,替你保護現場呢麼?」
楚淵眸光有些深。他永遠都不會小覷蘇淺的聰明及精明。不似上官陌總將她視為弱女子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