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帶著惱怒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際炸響。「就算圓房會被毒死,也想要要你。上官陌,你說我該怎麼辦?就算賠上整個身家,搭上整個蘇國,想要的也只是一個你,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上官陌忽然俯去,擁住蘇淺因惱怒而顫栗的軟軀。只是緊緊擁住,並不含一絲**。頎長的身軀同她一樣顫栗著。
從來不知人的感情可以強烈至斯。上官陌曾經以為,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懂得深愛這兩個字。碧落黃泉他願意追隨她。拋家棄國也要隨她到楚國,同她在一起。他願意為她擋盡一切腥風血雨陰謀算計,護得她密不透風。
卻原來他一直高看了自己的愛,也看低了她的愛。
這一刻,明了彼此的心意,原來是這種滋味。苦澀中滿含甜蜜,甜蜜中又帶著酸楚,酸楚中卻還有疼痛,疼痛中又有著歡喜。
ˋ從來沒有一刻是這般歡欣雀躍。二十四載的人生,似乎只為等這一刻,等這一個人。
蘇淺水眸圈住兩汪清泉,終是忍不住,滑落在他肩頭。
她尋了兩世,才尋到擱在心尖上的人。她從來不相信愛情。當她能得以再活一回的時候,早下定決心自私地為自己活一回。
只是愛情來時,防不勝防。
原來相愛是這種生死兩不知的滋味。
原來相愛是這般香艷。連**二字都變得高尚優雅。
半晌,她忽听上官陌低低的暗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乖,再忍一忍,我一定會解了你身上的毒的。那時再圓房,才不會有顧忌,才會痛快。」
蘇淺墜落的淚水啪地轉了個圈,掉在了地上。砸出一聲響。這人。這人真是。
她哭笑不得地在他肩頭抹了一把淚,推了他一把,斥道︰「流氓,你極品了。天下人眼楮都瞎了,才會把你高置雲端敬仰膜拜,才會覺得你風華絕代雍雅無雙。」
上官陌聲音恢復清潤︰「天下人眼瞎不瞎,又如何看我,我並不在乎。你知道我一向臉皮厚。我只在乎你的眼楮里有沒有我。」
「流氓,慣會哄人的。不過你臉皮的確厚。」蘇淺斥了一句,羞惱地將他推開,身子往下一滑,側身躺了過去。沒見過這樣的,氣死人的是他,說好話甜膩死人的還是他。
上官陌凝神端視她的背影良久,嘴角漸漸彎出一抹大大的月牙。瀲灩若春花,清華似秋月。
他站起身走到洗臉架旁擰了一把手巾,回到床前,柔聲道︰「乖,來擦把臉,淚痕會傷到臉,就不好看了。一會兒月隱看到該以為我欺負你了。」
「你就是欺負我了。」蘇淺哼了一聲,還是乖乖地轉過身來。
上官陌拿手巾仔細輕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淚痕,口中念念有詞︰「看著你的臉就想欺負一把,怎麼辦呢?你這張臉要在我面前晃一輩子,我難免會有幾次克制不住要欺負你的。你大約要慢慢學著習慣。」
「混蛋。」蘇淺一把扯過手巾,胡亂地擦了兩把,摜在了上官陌臉上。
上官陌也不拿下手巾,卻就著手巾擦了一把臉,愉悅的笑聲隔著手巾傳出來。「蘇淺,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都只欺負你一個,你還是學著習慣吧。」悶在手巾後面的聲音滿含愉悅。
「你給我滾。」蘇淺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唔,你確定?」上官陌拿下手巾放回洗臉架,挑眉看著蘇淺。
蘇淺被他璀璨的笑顏晃得眼楮一花。這丫的慣會用美色迷惑人。無奈地嘆了一聲︰「上官陌,我哪里是中了什麼斷情,我根本就是中了你的迷魂散。」
上官陌俯坐在床沿,凝視著她,伸手在她哭過後帶點嫣紅的臉頰上揉了一把,笑道︰「那敢情好,我下的毒,自是只有我有解藥,你若想解了此毒,只能以身相許生生世世跟著我。」
蘇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話是這麼說?她被毒還毒了個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太過虛幻,她只要這一世好好愛就夠了。
這一場表白耗費了蘇淺好一番心血。
這種矯情事兒前世今生也沒干過兩遭,頗費了她些腦子。難得詩意一回,她回想今日說的話卻覺情真有余,浪漫不足。回過頭來便覺得由她口中說出這番話也未免太過不矜持了些。但既然說了,那就說了吧,她蘇淺不是那種愛後悔的人。
後來想著這樣頗費腦子的話如果換做上官陌同她說,她大概會感激涕零嚎啕一把,覺得這場愛戀擔得起驚天地泣鬼神波瀾壯闊十個字。總有一天要讓他在她面前絞盡腦汁表白一回。
她倒是忘了他在她面前表白過不止一遭兩遭,也不止三遭四遭,大約連當事人都記不清幾遭了。哪一回不是情真意切愛意滔滔絞盡腦汁。
上官陌倒是不大在意蘇淺這個健忘的毛病。情話這個東西往往是說的人越說越順溜,越說越花樣百出,听的人越听越隨意,越听越成習慣,听到最後就成了吃面一般滑溜溜進了肚子繼而一團漿糊了。或者就如潤人春風左耳進潤了潤腦子就打右耳直接溜了。
蘇淺今日索性矯情個夠本,鬧著上官陌要吃淺陌樓的素菜。如今桃花閣正在風頭上,且又出了太白居的事端,不大好叫淺陌樓的大廚來桃花閣獻藝,蘇淺又矯情地不想屈尊前去淺陌樓用餐。無奈上官陌只好動用了如今大材到可做殿堂級人物卻小用到做了車夫的月魄,月魄委委屈屈施展他絕頂的輕功從淺陌樓帶回兩大食盒菜品,皆是蘇淺素日最愛,淺陌樓的廚子做的不比她的御用小廚娘金子做的差,味道上還有著些相似,引得蘇淺食指大動。
吃到一半,蘇淺腦子閃過一絲了悟,問了句不大切題的話︰「金子是不是你的人?」
上官陌先是怔愣了一瞬,拿筷子的手頓在半空,繼而筷子上的滑子菇拐了個彎,落入了蘇淺的碗中,他面含淺笑︰「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你如今還要和我分個道道出來不成?」
這話說的忒高明。既高調地承認了他不大光彩的所作所為,又含蓄地表示他不大光彩的所作所為其實並不出格,蘇淺不應指責他。
蘇淺只是隨意一想隨口一問,並沒想過怪他。對于這個黑心的,她早做到了波瀾不驚。她覺得就算她身邊的人都是他安插而來她也不會感到驚奇。
如今,如今竟還生起那麼絲甜蜜。
他為她做的很多。而她卻實在沒為他做什麼。
想到這里她就有些汗顏。于是抬筷子夾了一筷子涼拌苦菊菜遞到他唇邊。唔,這也算為他做點什麼了吧。
他今日想必有點內火旺盛,吃這個正好降降火。
上官陌看著那一筷子苦菊菜,眉峰微微蹙起。他不大喜歡吃有苦味的東西。看了一瞬,他張嘴吞下了那口菜,倒不見有什麼難以下咽。
蘇淺很滿意他的態度。嘴角一彎。
上官陌夾了一筷子桌上唯一的肉菜冬菇炖火腿,遞到她嘴邊,道︰「我不大喜歡做苦行僧,你今日起就開葷了吧。」
這個睚眥必報的家伙,她不過是喂他吃一口他不喜歡的苦菊菜,他至于立即報復回來麼。
蘇淺很想跟他解釋吃素未必就是做苦行僧,也很想跟他解釋她吃素和什麼佛什麼僧都無關,只是個人喜好而已,但最後只順著入月復的火腿溜出一句話︰「嗯。我試試。」說此話時模樣甚是乖巧。
上官陌極其滿意蘇淺今日的表現,于是自己獎勵了自己一筷子苦菊菜。
唔,味道還不錯。
第二日一大早傳出所有楚國境內的桃花閣停業整頓的消息。桃花閣所雇佣之西月人士一律遣送回國,所雇佣楚國之人士遣還回鄉。本來極有可能引發一場硝煙的事端無聲無息平息了。
上官克坐在大廳的廊柱下吃早餐的樣子看不出什麼異色。他身邊坐了一名有些小清新的女子。正殷勤喂上官克吃焦圈兒。
蘇淺下樓的時候不禁感嘆,這家伙的眼光實在不錯,口味也是包羅萬象,唔,給個好听的詞語叫博愛,給個難听點的詞語就叫濫情吧。或者克三皇子和情愛二字都不搭邊,有的不過是個欲字罷了。或者連個欲字也擔不上,不過是擺在那里給別人看罷了。她總有種感覺,這些人中,上官克才是個真正欲求淡薄之人。
唔,能得克三皇子一眼青睞,死也是值得的。那樣的美男子並不多見。
上官克是怎樣甘心一夜之間撤出在楚國的勢力的,大約少不了楚淵的運作。楚淵的手段向來也是黑到極致的,沒有掀起一場血腥已算給足了上官克面子。但蘇淺總覺這里面有些不為她所知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她卻無從去追究。
現下她似乎又欠了一個大人情給楚淵。說到底,楚淵給上官克面子,算是幫她。他要想處理上官克的桃花閣,太白居也必然被連坐。畢竟兩家所犯之案如出一轍。楚淵不想她更恨他,所以才放了上官克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