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曲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門閣主

作者 ︰ 諸夭之野

一句話無意中撫慰了誰又傷了誰,她蘇某人是沒什麼概念的。她本就情商低嘛。但另兩位卻都是心思細膩之人。她無意中說咱們的車,那兩人已經將這話的意思延伸成︰上官皓月是外人,崔夢雪是自家人。

上官皓月臉色黯了黯。借著星子的光可以看見他眸中流動的情緒。他欠身跳下馬車,聲音冷淡地道︰「我到前面等你,你快些。」說著頭也不回地向河邊走去。

蘇淺有些莫名。這情緒變化也太大了點吧?是生氣了麼?但是為什麼會生氣呢?一定是崔夢雪揮拳頭惹怒了他。當下心中就已計較定,喊道︰「阿皓,你別生氣,他不會真的和你動手的。你回來吧。馬車好歹比外面暖和些。」

上官皓月一聲未應,負手徑直走了。

「白痴。」崔夢雪甩了一句,也不曉得是說的誰。他拂開蘇淺的手,彎身鑽入馬車,不知—無—錯—小說在哪里袖出顆夜明珠,擱在車壁上的蓮花盞中。珠光柔和,映得車前一小片雪地寒光泠泠。

蘇淺探身上車,嘟囔道︰「你越發不長進了,說話一點分寸也沒了,他可是冥國少皇,你罵他白痴就不怕他報復你?」

崔夢雪一雙盈盈美眸望著蘇淺。那眼神正如同在看一個白痴。淡淡道︰「我並沒罵他。」

「還說沒罵,那樣的話還不算是罵?」蘇淺白了他一眼。不等他說什麼,又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回頭我和他說說,叫他別往心里去。」

崔夢雪美眸翻了翻。自己說的話重音在「他」字上而非在「罵」字上好不。「越發白痴了。上官陌好手段。」他低聲咕噥了一句。頭埋進手掌中。

「又關上官陌什麼事?」蘇淺白了他一眼。

崔夢雪沒有搭理她。

說話間眾人都上了車,小小的馬車又擁擠起來。

不等眾位和她絮語,她便長話短說短話更短地說道︰「我走了。你們先別急著回蘇都,在戎州等我。」指了指尹媚和晏飛,續道︰「我回來給你們倆主持婚禮。你們都回吧。散會。」

話落,她不容人說話,朝著墨翼招了招手,道︰「走了,阿翼。」

墨翼跟上她的腳步,撮了聲口哨,雪地里奔出來一匹駿馬,到他近前,驀地一聲嘶鳴,劃破寂靜的夜空。

車上幾人都有些愣神。敷衍人的事她以前不是沒干過,但像現在這樣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情況,真是讓人想抓住她狠揍一頓。崔夢雪一貓身就要下車去追,沈戀風手中長劍一橫,擋在了車門上。

「你什麼意思?」崔夢雪秀眉挑起,聲音又怒又急,偏生一張秀媚的臉在柔和的燭光下即使怒極也不見半分違和,反倒有種縴柔嬌弱的美。如果撇去他火爆的性子不看,活月兌月兌就是位柔弱美嬌娘。

「沒什麼意思。願賭服輸,崔閣主不會連這個也做不到吧?」俊美的少年聲音淡淡,手中的長劍不曾抖一下。

崔夢雪橫了他一眼,嗤笑道︰「爺何用你個毛孩子來教訓?滾開。」

「想要下去,先勝過我手中的劍。」沈戀風嘴角微揚,一抹不屑的笑,聲音溫淡如水。

崔夢雪定定望著他,怒意顯而易見,卻又無處發泄。那一把長劍,雖未出鞘,寒氣卻逼人,比車外一望無垠的凍雪還要冷上三分。崔夢雪忽然冷靜下來,坐回車上,嗤笑︰「你明明一把長劍可以制勝我們五人,卻故意輸給墨翼,不知是個什麼意圖?」

沈戀風清淺一笑,長劍收回放在手中把玩。四尺半的長劍幾乎橫跨車身,這樣的重兵在他一個少年手中,卻如玩匕首一般輕巧。「我能有什麼意圖?公主又不需要我為她沖鋒陷陣。我現在是作為後盾的。自然是要當好自己的後盾。」

「那個,沈將軍,冒昧問一句,你今年多大?」晏飛插了一言。

「十七。」眾人挑眉。他無奈加了一句︰「過完年。」

晏飛和胡不圖同時撇了撇嘴角。齊齊道︰「真不像。听說話像七十的。理智的嚇人。」

一個從十五歲就當上了將軍的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你能指望他還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

沈戀風故作高深︰「各位司的是文職,怎能了解一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武夫所應具備的素質。」自問自答道︰「作為一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武夫,最先應具備的便是冷靜睿智的頭腦,在面臨各種狀況時都能做出正確應對。」

車下傳來「咚」的一聲。是車上另一個司武職的人,兵閣閣主尹媚一腳將沈戀風踹下了車。

「作為一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武夫,最先應具備的素質是無論何種狀況下都應看住了腦袋。」車上傳來尹媚一聲輕笑。

車簾掀開一條縫隙,拱出顆毛茸茸的腦袋,嗤笑道︰「裝,你使勁兒裝。」

沈戀風撐著爬起來,委屈地揉著腰,沖著馬車磨牙道︰「你們仗著比我年紀大人數多就欺負人,還搞暗算,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下來咱們再打三個時辰!」

「果然是武夫,好勇斗狠沒腦子。」崔夢雪嗤笑一聲,甩手落下簾子,喝了一聲,拉車的駿馬撒蹄子狂奔起來。

沈戀風沖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凌空踢了一腳。夜空中他略帶稚音的聲音飄得極遠︰「以大欺小的混蛋。你個不男不女的人妖。把我撇了以為我就回不去了麼?爺十二歲帶兵,十五歲當上戍邊大將軍,殺過的人比你們見過的人都多。」

他四下望望,擇了個方向,搖擺著細腰朝那個方向走去。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找到個野馬群,以他的本事,馴服匹野馬絕非什麼難事,不然全憑腳力的話三百里地能磨穿他的雲靴。他邊走邊想著。

熠熠星光下,雪地上留下的腳印歪歪斜斜,彷如誰家調皮的孩子故意踩出來,只為好玩。

冰封的九潁河岸邊,蘇淺無語地翻白眼。打不過一個孩子就這樣欺負人家,這是哪里學的好教養?待回戎州定然要好好給他們上上課。自然,也不能落下那個年方十七已是兵馬大元帥的小子。表面上一副翩翩小正太的模樣,卻是實質上的小魔王一個。

從出雲都到穿過九潁河,這一路順遂地令人匪夷所思。說這句話並沒有旁的意思。也不是說一定要沒事非找點事出來不可。對于一個活了二十年從來不知道順遂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的人來說,這樣的經歷是新鮮而又刺激的。就如一個旅途長順長遂的人,偶爾遇到點無傷大雅的小岔子,譬如誤入了一條只有來路沒有出路但景致尚可的幽谷,這樣的經歷亦是新鮮而又刺激的。兩種經歷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前者于逆境之中見順境,彷如霧中看花,有種不真切的朦朧之美;而後者于順境之中見逆境,便彷如嬌花入霧,美得就比較令人心生擔憂。

過了河,就算進入了西月境內。夜里入境,換而言之,就是偷渡。對于三個武功出神入化的高手來說,從二十萬戍邊軍的眼皮子底下偷渡入人家的國境線,並非難事。唯一不如人意的地方,就是上官皓月不肯換下他那身白得如雪的衣裳,穿一件適合夜行的黑衣。蘇淺惱怒之下輕功施展到極致,想著甩開那個裝十三的。無奈她如今的極致,比身手正常時的一半還不如。倒是墨翼還帶了她一把。甩開上官皓月就是想想而已的事了。

有一句話叫做怕什麼來什麼。怕上官皓月穿一身白衣易暴露目標,偏就暴露了。彼時三人正棄了馬擦著人家的營房頂飛掠。選的路線是背著巡邏兵的一處較偏遠的地帶。誰知一個毛頭小兵半夜出恭,睡眼惺忪地懶得跑茅廁,就在一座營房後撩衣小解。尿了一半,頭頂上一只失聯孤雁猛不丁一聲悲號,小兵抬頭望去,只見漫天冷爍星光下,一片雪白影子如煙似雲飄蕩。剩下的一半尿生生憋了回去,惺忪的睡意霎時如烏雲散,嘹著嗓子喊了一聲。

喊的既不是「看,外星人」,也不是「啊,有刺客」,也不是「抓住那個偷渡的」,更不是「哇,是天仙下凡」,喊的是,「哪里來的大鳥,兄弟們快起來看這大畜生!」

正發足狂奔的蘇淺一听,暗道糟糕,這小兵嘴怎麼就這麼欠,喊什麼不好喊畜生,上官皓月若不弄死他都枉姓上官了。

一回頭,果見上官皓月正從袖子里模出個什麼東西向嘴欠小兵甩了過去。蘇淺知道他向來不屑用暗器,他的袖子里也不會像她一樣裝滿了五花八門奇奇怪怪的東西。那是個什麼東西,蘇淺看不清卻也猜著了。

那是她在上個城鎮買的饅頭。眼看著雪白的饅頭挾雷電之勢飛了出去,小兵想不死都不行。蘇淺情急之下甩出久不出手的烈火錦,將饅頭堪堪打偏,擦著小兵不遠處的營房頂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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