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恐懼之下又多了絲惱怒。人沒有殺的成被吊著頭發已是很狼狽丟人,卻還這樣被無視,但凡有點血性的也該惱一惱的。剛要破口大罵,蘇淺笑著先他開了口︰「你想求死麼?成全你,」頓了頓,聲音拖長︰「不過,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商人冷笑了一聲,待腦子轉過彎品出她話里的意思是,冷笑僵在嘴邊,恐懼衍生在眸中。她說的是求死,而非求生。她若不讓他求死,那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商人渾身顫了顫。
「其實也不是什麼難回答的問題,你若能知無不言,我給你個痛快的。」蘇淺餃著絲笑意。
「我什麼也不會說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商人冷哼了一聲。
墨翼憐憫地看了一眼商人。作為蘇淺近身之人,他十分了解蘇淺,她從不佩服什麼視死如歸的英雄,她惜命,也尊重生命,敬仰生命,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絕不會下殺手。商人徒放走了一次活命的機會。
蘇淺臉上的笑意斂了,眸光微眯,未在商人臉上再停留一分,淡淡道︰「阿翼,處理了吧。」
墨翼淡淡應了一聲,手抬處扎入車頂兩寸深的木楔子應勢而出,他一旋身,商人被他夾在腋下帶下了馬車。蘇淺在車上淡聲補了一句︰「找塊風水寶地埋了。」
羅小三和卓覃驚異地望著蘇淺,還給找塊風水寶地,這是怎樣的善心啊。
上官皓月嘴角抽了抽。以他對蘇淺的了解,這話的意思是……找個僻靜點的地兒活埋。瞥了眼一臉崇敬拜服的羅小三和卓覃,很顯然,這兩位誤會了蘇大公主了。但,他誠以為對于謀刺的人來說,這樣的死法,委實算不得過。
蘇淺似立時便忘記了剛發生的事、剛謀刺她的人,目光在羅小三和卓覃臉上來回 游,像一把帶刺的小刀,詭異的鋒利。
羅小三和卓覃咬牙忍了片刻,終是敗下陣來,噗通兩聲雙雙單膝跪地,抱拳對蘇淺一禮,書生樣的卓覃恭敬道︰「卓覃見過公主殿下。」店伙羅小三卻嬉笑著道︰「羅小三見過太子妃。」
卓覃白了一眼羅小三。心里月復誹這狡猾的人,一句「太子妃」倒是叫得痛快,把他置于何地了?他稱一聲「公主」這關系顯得是得有多生分啊。
蘇淺挑眸看著兩人,一個溫雅如春風,一個狡猾若狐狸,都是可人的青年。卻實在探不出兩人的功力深淺。但羅小三那一手將木楔子嵌入實木車頂的功夫,她自忖自己要做到挺難。「你們是上官陌手下的十三修羅?」
「正是。」卓覃點點頭。
羅小三幽幽道︰「太子妃智慧過人,真不愧是殿下中意的人。」眼皮抬了抬,「不過,屬下請太子妃指點迷津,太子妃是怎樣認出我們是修羅十三的?」
「唔,」蘇淺眸光閃了閃,嘴角勾出一抹笑,「蒙的。我覺得上官陌應該會派人來迎接我的,就詐你們一下嘍,你們就自己承認了。」
羅小三和卓覃苦著臉面面相覷。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
「你們打算把車底跪穿麼?」蘇淺舒了舒腰身。上官皓月讓出一大塊地方,她伸伸胳膊踢踢腿,舒舒服服地深呼了兩口氣。
羅小三和卓覃有些喪氣地在對面坐下。他們是西月太子手下精銳中的精銳,是地獄修羅般的一群人,卻被一個眼神就詐出了真實身份。想不沮喪都不行。
一瞬卻又高興起來。對面悠然而坐的女子不僅天下絕色,且心深謀遠,還有著泰山崩于前色不變的從容沉穩,的確當得起他們太子妃的身份。也只有她能當得起他們太子妃的身份。
蘇淺倚著車壁,饒有興致地看著羅小三和卓覃上演著精彩變臉,笑眯眯地不說話。上官皓月悠悠瞥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道︰「師兄若是知道你這樣,修羅十三大概要改一改名號了,修羅十一好呢還是修羅十好呢?」
羅小三和卓覃同時捂住了臉。以他們主子的妒性,上官皓月說的話絕非危言聳听。
蘇淺白了上官皓月一眼。漫漫長路,她連找個事情消磨時間也不能麼?況且這是她惦記了多時的十三修羅的人呢。十三個名號如此詭異的人,究竟有著何等上天入地的本事呢?她都還沒研究出來一二呢。
「為什麼是修羅十呢?」蘇淺沖他齜牙咧嘴。腦子里忽沖出一線清明,指著簾子興奮道︰「你的意思是,外面那個也是?」
「小人只是我家少爺的書童。」簾外響起一個斬釘截鐵的聲音。
羅小三和卓覃覆在手掌下的嘴角同時撇了撇,卻都沒有道破,等著看蘇淺有什麼辦法撬開簾外那只死鴨子的硬嘴。
「小銀是麼?我相信你不是十三修羅的人。上官陌手下的十三修羅若是連你這樣的小豆芽子也能佔一席之地,我絕對會鄙視他的眼光。」
駕車的小銀嘴角抽了抽,馬鞭甩出一個六月雷般的響聲,催馬狂奔。
「上官陌這混蛋,連一個書童都知道十三修羅,卻把我這個枕邊人瞞得死死的,看我見了他怎麼收拾他。」蘇淺磨了磨牙,話鋒忽然一轉,「小羅,小卓,剛才要殺我那商人是什麼人?」
趕車的小銀有些郁悶。他正準備咬死牙關也絕不承認自己是修羅十三的人,不管蘇淺用強的用硬的還是用坑蒙拐騙的就是不承認,但他如此做好準備,人家卻根本對他沒興趣,話題轉一邊去了。恰如領導要蒞臨一個單位視察,該單位提前好幾天做好了準備,又是打掃又是藏污隱穢又是演練歡迎儀式搞得氣象一新的時候,卻被臨時通知領導不來了,令人捶胸頓足懊惱不已。小羅和小卓都有些幸災樂禍。
小羅和小卓從指縫中露出半只眼楮來,搖了搖頭,「還沒查出來。不過也不外乎是那幾個人派來的。這人身手雖不錯,腦子卻有點進水,估計也是個腦子進水的派來的。」說話的人是羅小三。
蘇淺被逗得噗嗤一樂。沒想到上官陌那樣冷淡的人手下也有這麼好玩的人,倒真是意外的事一樁。
卓覃嘴巴在手掌下嗚嗚地出聲︰「太子妃將那人發落之前是不是想問他誰指使的來著?雖然這樣的死士是問不出什麼的,但也許能問出些蛛絲馬跡,要不要下屬追上去去問一問?但願凌兄還沒結果了他。」
身份一旦坦白,墨翼自然就不是狗剩了。蘇淺也不再是山花,上官皓月也不再是令他恨得牙根發癢的狗蛋了。
上官皓月幽幽白了蘇淺一眼,還在為狗蛋這個名字糾結。對面的兩人明明是一早就知道他們身份的,她還那樣自報家門,擺明欺負他……
蘇淺狀似發愁,做了個她從某人那里學來已成慣常標志性的動作--撫眉心,咳了一聲道︰「其實,我不過是想問他,能不能以後別做死士改做真正的商人,若他答應了,我便丟一回人,服一回軟,不去計較他殺我的事。但我作為一國公主也不能沒下限的給人開方便之門,否則以後來殺我的人怕不排上千百里地去。給他一次機會,于他于我都是最合適的。唉,他既不珍惜,我也就沒辦法了。」
羅小三和卓覃為商人大大掬了一把同情淚。不是幸福沒來臨,是幸福來的時候他關起了門。兩人倒也沒覺得蘇淺的做法有什麼不對,總不能人家都殺到眼前來了,還要笑臉相迎對人家說我寬懷大度放你一條生路不計較你的所作所為,那是舍身飼虎的釋迦佛祖才能干出來的事,設置個門檻是必須的。如果是他們,放過是絕對不可能,死都是便宜的,總要對得起修羅十三的名頭,讓他嘗嘗修羅刀的滋味。
蘇淺用自身行動再次證明了「人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這句話的正確性。從十三修羅的姓名性別到十三修羅的喜惡,從他們用的刀兵到他們的婚姻狀況,只有小羅和小卓想不到的問題,沒有蘇淺問不出口的隱私。
誠然,蘇淺八卦的隱私只限于私,但凡牽涉到十三修羅工作問題的公事,一字未提。按蘇淺自己的解釋,八卦這項活動,所涉內容越隱私越有趣,譬如某某爬了某某家的牆,某某上了某某的床,某某和某某人約黃昏後,某某家的孩子長得像別家的某某,這樣的話題才是有意思。刺探別家工作細務,那是特工細作們要干的事,不適宜八卦人群。
小羅和小卓頭疼地雙手抓耳,臉貼在大腿上,嗓子已經沙啞。對面的怪咖正在盤問他倆的婚姻狀況,瞧那意思非要給來個鴛鴦配,她口中說的杏兒桃兒蓮兒金子什麼的,據他們得來的消息,是她手中極不成器的四個,功夫不濟脾氣不小嘴巴愛嘮叨,誰娶回家誰要倒血霉。
有消息說太子妃最近迷上了給人做媒,看來消息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