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拿著勺子分豆花,一大碗甜豆花被她一勺一勺勻到兩個小碗中,再將紅燒肉也勻在兩個碗中,分得仔細又勻稱,一份推給楚淵,一份留給自己。樓下大嫂用暖棚中的蔬菜做了一盤紅燒茄子,一盤干煸四季豆,一鍋大補的參雞湯。
「今晚的菜須得吃完,大嫂不喜人浪費,鄰居的好意也不能浪費。表哥你需得加把勁。我再能吃也吃不完這麼多的。」
楚淵望著她,「何不把參雞湯送一些給小紅家和魚小子家?」
「你這個方法好!」蘇淺猛拍了下桌子,「我怎麼從來沒想到呢。每回回來都被大嫂當豬喂。」震得楚淵一跳。
話落,已將湯盆里的雞一分為二,盛在小紅家的豆花碗里和魚小子家的紅燒肉碗里,湯汁勻開,道︰「表哥你去送給小紅家,我就去送給魚小子家,快去快回,別等一會兒回來吃涼菜。」
&}.{}
分工已畢,兩人齊齊行動,抱著碗飛奔鄰居家。
歸途中在門口遇上,大笑著攜手而歸。
這一頓飯是楚淵覺得此生吃得最是香甜的一頓。像一個普通百姓一樣,同鄰里分享飯菜,皇家的人何曾有過這樣的貼近生活的經歷。雖吃著最簡單的飯菜,卻覺得比吃山珍海味還要美味。且,對面坐的是他心儀的人,即便此生不能擁有,有過和她一起共進的這樣一頓晚餐,此生也便算圓滿了。
楚淵滿足地一嘆。
蘇淺敢為皇子皇女們先,率先過起普通百姓般的小日子,與百姓們真正打成一片。
楚淵又感佩地一嘆。
這一頓飯,兩人都有些吃撐了。蘇淺不但撐,且因白日里睡得多了,此時精神大好,看看有徹夜難眠的趨勢,捏著吃得有些滾圓的肚皮,愁腸百結了甚久。半晌,腦子醒過神來,拉了楚淵道︰「我帶你去逛夜市去。你也瞧瞧我們這里的夜生活。」
楚淵就被她順出了門。
楚淵一路打量著,青磚紅瓦的民居格局清晰,青石子道路干淨整潔,道路兩旁青石砌成的花壇里栽種著常青的松柏。「那個是什麼意思?」楚淵指著每一家房子前面都有掛的一個寫著編號的藍色牌子。
「門牌號啊。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門牌號,方便管理,方便尋找,有諸多好處呢。」蘇淺歡快地笑著。回到了這里,似乎卸去了身上所有包袱,重新成為一個活潑的二十啷當歲的女青年。
「整個戎州分為若干個小區,每個小區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編號,每個小區的居民也有自家房子的編號。小區里會設有區委會,管理著小區小到雞毛蒜皮大到民生治安的事情,小區就相當于咱們的村子,區委會就相當于里正。但相比于里正的不作為,區委會對于小區的建設是要擔負極大責任的。你看每個小區都有一個小廣場,那是用于居民鍛煉身體的,不勞作時就聚集到廣場上做做操跳跳舞,很能愉悅身心,還對身體健康有好處。廣場前的小樓就是區委會的辦公場所。」
蘇淺一說起戎州的事情,似有說不完的話,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戎州上到市長,下到區委會區長,實行的都是競爭上崗制。居民擁有對政府官員的選舉權和罷免權,所以,就算你是市長,也只能是百姓的公僕,不能大過百姓去,更不能凌駕于百姓頭上做危害百姓的事。你昨夜見到的那個蘇市長,他做得很好,從戎州籌建之初他作為籌建部長,到如今的戎州市長,居然做到了零投訴。這就算拿到很久以前,也是典範中的典範。」
楚淵邊表示震撼,邊抽嘴角。她已不止一次提到很久以前。這個很久以前,不知道是要久到多久以前,還是多久以後。
「這簡直是一個幻想中的世界。」
「是吧。」蘇淺仰著臉望著他,一蹦一跳地倒退著走,「這麼些年戎州不為外人所知,並非它有多隱秘,而是來過這里的人,都不願意再回去,住在這里的人,都不願意被外面的戰亂擾了平靜的生活。所以我根本不必嚴加防守。」
「小心別摔倒了。」楚淵笑著,「淺淺,你很偉大。」
「是吧,我也覺得是呢。以前,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能憑自己的雙手和大腦締造出一個世外桃源烏托邦來,但現在我做到了,」她晃動著十個手指叉,絲毫不臉紅,「人的潛力都是無限的,但看你有沒有激發出自己的潛力。」
「嗯,這叫有志者事竟成。」
「還是你們會拽文。那個死上官陌比你還會拽。我就是一個庸俗小老百姓,那些詩文雅事和我就不沾邊。」她說著,意識到提起了誰,驀地頓住,轉開了臉去,將話題岔開,「明日帶你去我們的學院參觀參觀。保證讓你開眼。」
此時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上官陌這個人,已經長在了她的骨血中,成為她腦中的一個符號,想起他,就如吃飯喝水般成為身體的需要。她無法將想他扼殺在萌芽中,唯有在它成長過程中將其斬殺。只是那樣生生斬殺,就如在自己心口上動刀子,疼。
「前面就是夜市了,快。」她小跑著往前,揚起手向他示意,秀發揚起,整個人似得以放出籠子的雀躍的金絲鳥。但楚淵曉得,金絲鳥這個類比並不適合她,她永不可能是籠中的金絲鳥,而是翱翔在九天的鵬,潛在深溟的鯤,或者,是浴火而生的鳳凰。縱然她此時白衣素容清新嬌媚將內心掩飾的極好,但騙不了熟悉她的人。
夜市與外面的並無甚太大不同,只是比外面賣的東西更五花八門些。大約因為此處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所以將各地的民俗物產都帶了進來,將這里融合成了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兩人悠悠閑閑信步而行,道兩邊的商戶紛紛向蘇淺打招呼,熱絡熟稔似家人一般。
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公主回來了,一會兒我著人送些公主愛吃的棗子去府上。」「好啊。記得找我家大嫂拿銀子,不然我不要哦。」
「公主,我新研制了一款水粉,用著很不錯,送兩瓶給公主吧。」「我才不給你小子做免費的廣告呢。我這麼個大名人代言費要很驚人的,你小子用不起,還是送別的姑娘去吧,說不定還能賺個媳婦到手。」
「公主又瘦了,老吃素不好,一會兒我送只老母雞到府上,讓大嫂炖個湯給公主補補。」「呃,也好,謝謝啊。家里有吃不完的茄子,我和你換,你記得和我家管家要。」
「公主公主,這個點心剛出鍋,您拿上當個宵夜。」「我是吃撐了出來遛食兒的。下次,下次啊。」
「公主好雅興啊,什麼時候有工夫到市府大樓,我向您匯報匯報這段時間的工作。」說話的卻是蘇市長。
「不用不用了。」猛的醒神︰「啊,唔,蘇市長啊,我還當又是送東西的呢。這是陪夫人逛夜市呢?呵呵,我這幾天陪我表哥逛逛,工作的事過兩天再說……那個,晏飛和尹媚的婚禮市政府有沒有接到請帖啊?屆時千萬攜夫人參加啊。」
蘇市長望著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蘇淺迷茫地瞧著他︰「怎麼?」
「因為公主您之前說要回來,戎州的所有市民都要求參加晏閣主和尹閣主的婚禮,晏閣主和尹閣主這兩天都愁得躲在崔閣主家不敢出門呢。」蘇市長漂亮端莊的夫人笑著回答。
蘇淺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個我卻沒有料到。這也有點太玄了吧。」點了點頭,「那,這個是要頭疼一下了,軍民加在一起小八十萬了,能把他倆吃窮了。那個,蘇市長,可不可以打個商量,這個吃喝的費用從公款上走成不?」
蘇市長打著哈哈︰「公主,他們倆都是青門的人,您的嫡系,一個還曾經是軍部的老總,怎麼也輪不到我們戎州市府搶這個風頭吧?」
楚淵挑眉望著兩人--這個,有些微妙。一個是戎州的老大、城主,一個是戎州的父母官,這是誰在摳誰的錢?又是誰在做誰的主?
蘇淺忽的沉下臉來︰「蘇市長,你的人你給照顧好了,我可不敢保證尹媚的人會不會犯個混賬病,畢竟都是軍隊里的粗獷爺們兒。」她轉身拉起楚淵,「表哥,走了。」竟是揚長而去。
身後傳來蘇市長無可奈何的怨懟聲音︰「唉,公主,你這個這叫厚此薄彼好不好?哎,我認輸,我的人我負責還不行麼?公主!」
蘇淺拉著楚淵拐進一家掛著酒家匾額的店。五指梳抓了抓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頭發,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伸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店卻是楚淵從來沒見過的一種店。最打眼的是長長的鏤空雕花黃梨木櫃台前擺放了一溜高腳圓凳,櫃台後數十種酒品整齊陳列在貨架上。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坐在高腳凳上品酒聊天。也有濃妝淡抹的貌美女子穿雜其間。是個什麼工種,楚淵大約也能猜度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