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十三歲。
春光爛漫,粉蝶翩翩,飛過芙蓉,飛過芍藥,最後停在了千日紅上,花艷如血,粉蝶如白,紅白相應,亂了一片春心。
院子里的丫鬟圍著一個絳紫身影左躲右閃,笑笑嘻嘻,好不熱鬧。「在這,在這,嘻嘻。」
阮清聞聲捉人,撲了歌空,留了鼻尖一抹香,傾了傾嘴角,轉身撲另一人去,「捉不著,嘻嘻,少爺這兒呢。」
「你們別跑啊,瞧本少爺不捉你個滿懷別跑。」風吹桃花落,少年絳紫衣袍,游走在淑淑桃花雨下,黑色布條遮眼,甚是風流。
模了半天沒模到,姑娘們都刁難我呢,我嘴一勾,雙手張的更大,手腳並用起來,樣子滑稽,那些人見半天沒吱聲。怎麼都沒聲兒了?
「你們在哪兒呢,不準躲啊。」
丫頭們戰戰兢兢地一排排站好,看著半月門下的男人,男人黑色衣袍,束帶封腰,觀之面目,豐神俊朗,星目璀璨,挺拔的站著,發鬢半束,發絲在春風中飛揚,臉色冷肅。
傅閑潭看著那動來動去的人,終于是攔腰抱上了他,臉一黑。
「捉到了,小爺,看看是那個美人兒。」那個丫頭這般魁梧,有肉?嘻笑解開黑帶,入目黑衣,在往上目光停在那冷臉上。
哎呀,大爺的,咋個沒人告訴我傅大腦袋來了捏,我猛地往後倒退三尺遠,瞄一眼低頭不語的丫鬟們,恨恨的擠眉弄眼。
「傅先生好。」扭捏的理理衣衫,作謙謙君子樣。
揚起一朵笑,問︰「先生怎麼來了,今日不是要管賬?」
傅閑潭彎腰回我一個禮,沉聲到「公子。」又說道︰「帳已理完,自然來糾察公子學業。」
想知道傅閑潭是誰?我可一點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八歲時父親領了個少年回來與我一同學習,那曾想這廝學東西忒快,一年便學完我所有課業,父親另請先生教授,先生夸起絕頂聰明。傅閑潭說閑來無事,要為國公府出力,于是當起了總管,最後成了我先生。嗯,沒錯,還是個,冷面先生,這可和他小時候相差萬里 。
「哦,先生是要查詩書禮樂,還是騎射武略」我在他面前低了低頭,暗暗在袖子里攪著手指頭。
傅閑潭一挑眉毛,抬步,從我旁邊錯開,繞著我左看右看。哼,看吧,還很喜歡這樣裝腔作勢的看我。
我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撓撓耳朵,「先生有何指教?」
「詩書禮樂自然是要查」傅閑潭拖著尾音,一個轉調。
看著我說︰「你還會騎射武略?」我嘿嘿一笑,這自然是我亂說的。
「男子漢大丈夫,騎射武略是自然要學。」我說的豪氣干雲,連帶拍了兩下胸口,咳咳,力氣有點重。
傅閑潭冥思一陣,「確實是要學學,將來考狀元,文不成還可以武就。」
他翻著眼皮說完又打量打量我的小身板,皺眉道︰「你這要多練練,趕明給你叫個武師」復又皺眉自顧自的往我書房走。
藥菊這時急匆匆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告訴我︰「先生先生來了。」
她還叉腰喘著氣兒,抬頭看我安安穩穩的站著,沒在玩,道︰「公子,好快的動作?」
我想說傅閑潭早來了,又氣的拍下她頭︰「你個藥菊,他早來了,小爺讓你看門,你看哪去了?」
藥菊一臉委屈,我心知定是傅閑潭太狡猾了,走後門來的,看看藥菊委屈的小圓臉,我拍拍她道︰「好了好了,我也沒怪你,去吧。」
進了書房,傅閑潭看著桌上的課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放下課本,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我,我只好縮著脖子等他罵,我知道他要說什麼,無非就是,你怎麼就這般不成器,你這般如何考取功名?
我也無可奈何啊,家父都沒讓我考什麼功名好不好,傅閑潭說了我幾句,就開始糾正起文章的錯處來,我听的昏昏欲睡,強打精神,作小雞啄米狀。
夜色朦朧,我餓的是饑腸轆轆。
他夜終于是講完,看了眼天色,吩咐傳膳,坐到小幾上,見他還在,我便假客套到,「先生,天色將晚,一起?」我指指小幾上的飯菜,假笑著問他。
本以為他會推遲,沒想到啊沒想到,傅閑潭先是一怔,然後不客氣的微微一笑便坐到了我旁邊。
「好,那我不客氣了」你大爺的,你不是最客套的嗎。
我面目糾結的側到一邊暗罵,復又轉頭笑嘻嘻的對他說到︰「客氣了,先生客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像看見了傅大腦袋笑了一下,我瞬間被震驚,抬起袖子擦擦眼楮,復又去看,他端著一晚米飯吃的斯文有禮,哪有半絲笑容。
不管他,我叉開筷子夾了幾塊肉往嘴里送,幾筷子下來動的都是肉,吃的很是快哉,傅閑潭皺了皺好看的眉,眼見我桌前的幾盤菜動了動位子,兩盤青蔥小菜拐到了面前。
傅大腦袋也太不客氣了,肉咋都移到自己哪兒,月復誹一陣,我只好伸長胳膊去夾遠處的肉,筷子往前肉就往前,筷子往左肉就往左。
我惱怒了,一拍桌子,旁邊的藥菊嚇得扇子也不扇了,怒視傅閑潭︰「你還讓不讓我吃了?」
傅閑潭淡定靜默,朗聲,溫溫吞吞的說︰「素菜也要吃,身體才會好,你若只吃肉,身體怕是不均衡。」
他說的溫柔,半點不惱人。
我無語了,他是我先生,他說什麼我就得听什麼,蠕動嘴唇︰「先生說的是,學生知道了!」
我低頭吃起小菜,悄悄地看那幾盤肉菜,早知道就不叫他來了。
飯畢,我送傅閑潭出門,看著他從桃花樹下穿過,樹樹桃花如雨散落,他的黑色袍角沾著幾瓣殘蕊。
送到半月門下,他朝我揮手,示意不要在送,我向他拜禮i︰「先生慢走。」
他點點頭,輕恩一聲,揮著水袖,不帶一絲灰塵的離開。
我會到房中,藥菊在放洗澡水,氤氳的熱氣往上飄,把藥菊的小臉染的暈紅。
我月兌下外衣,靠到她身邊,「小美人,甚是好看,不如與我共沐鴛鴦浴?」
藥菊嗔怪我一眼,拍飛我的手,開始月兌我的裘衣,「公子,莫要調笑藥菊,否則下次不幫你看門。」
裘衣月兌下,露出精致的鎖骨,圓潤的肩膀。我佯裝惱怒︰「你這樣的看法,誰還敢讓你看門,往後我若與哪家小娘子幽會,讓你看門,我準會被人打的半死。」
藥菊臉一紅,怎麼這麼口無遮攔的。「什麼幽會,公子不要亂說!」
我又想起一事,靠在浴桶邊小聲說︰「唉,我上次讓你找的風月寶鑒呢,找著了嗎?」。
官家小公子門長到一定年紀,都會看看什麼風月寶鑒,房中鼎盛什麼的。我本不知這些,一日與人同游席間說起,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還有著這樣書,一時好奇旺盛,必要拿來讀一讀。
藥菊不知什麼風月寶鑒,我說要著書,她便跑書店里買,一小姑娘,堪堪嚷著要一本風月寶鑒,引的買書旁人,大吃一驚。
那老板悄悄拉她到一旁︰「姑娘要風月寶鑒?」
藥菊點點頭,讓老板拿來看看是好是壞,見老板猶豫,藥菊說「我有銀子的!」
老板無奈,只好悄悄將書遞給她,藥菊與我一塊,字是識得些的,好奇不過,翻開瞧了瞧,頓時羞得滿面桃紅,惱怒將書一丟,破口大罵︰「你個無恥之徒,賣的什麼書!」
老板連忙拾起書,「這就是姑娘要的風月寶鑒啊,您看這名兒。」
藥菊見我提起這事兒,立馬變了臉,又紅又怒,「公子怎可看那樣的書,那是下流,藥菊沒買」
「哎哎,怎麼是下流呢,此書博古通今,難得的好書。」我從浴桶里轉個身反過來看她,藥菊把我身體搬正,繼續擦背。
「公子,若是在叫我買什麼風月寶鑒,我便告訴先生,讓他來收拾你。」
什麼!我撅著嘴看藥菊,哎呀,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幅面孔啊。
「好你個藥菊你,我不跟你相好了。」她把傅閑潭搬了出來,我說不過他,舀起水就潑她,此婢女忒凶悍,竟然反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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