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道是我吧,你這老怪物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可沒在你身上留下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刺字,你老人家也太神通廣大了,一路追到涇陽來報恩。」她故意在說報恩兩字時加重語氣。
他意味深長的笑道︰「老夫听見你們說了阮家寨,便循線前往阮家寨詢問,木寨主很好客,一下子就把你們上京的事全說了,老夫只要往京城的路上走就能與你們相遇,最多一路追到京城。」
徐輕盈這下子無言了,這老頭是神人,有誰會為了一個不一定能收成的徒弟,千里迢迢尋人,他不是吃太飽,便是太閑了。
「你那是什麼神情,還一臉厭惡,要知道有多少人想拜老夫為師,老夫都不肯點頭,是你機緣巧合救了老夫一命,老夫才勉為其難破了規矩,收個女娃為徒。」
本來他不收女徒的。
她假裝沒瞧見他在皺眉,端起柳毅的茶杯就口一飲,當她的唇印落在杯沿上,柳毅的眼眸一深。
「多謝你的關照,我不學醫,這年頭當個女大夫會餓死,沒得說。」
「誰說我要教你醫術。」古怪瞪大了眼。
「那你能教我什麼?」徐輕盈不是問他要教什麼,而是能教什麼,暗損他若沒點本事,憑什麼教她。
「小泵娘家記性真差,忘了老夫是誰了嗎?」這丫頭要再磨磨,小小年紀就比師父還狂傲。
毒醫古怪,毒醫……「你要教我用毒?」
「哼,還不算太笨。」當他徒弟尚可。
「不想學。」一句話。
「不想學?!」古怪整個人一僵,不可一世的臉露出極為錯愕的表情。
「老先生,老太爺,老頭子,老乞丐,我只是一個很尋常的藥鋪東家的女兒,一不是江湖人士,二又不打打殺殺,將來還要嫁人,成親生子,我學毒做什麼?」
雖然她也會用毒,不過純屬好玩,既不傷人,也不會毒死人,無損國家社稷大事。
而他用的毒是要人命的,稍有不慎便尸橫遍野,沒什麼比挽不回的性命更教人痛心,人一死就沒了,再多的金銀珠寶也換不回來。
她不救人,但也不害人,各人的命但憑天意,她雖是倘穿越的,但好歹也是個神,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得。
待回過神來,古怪又指著她罵道︰「你……你胸無大志!」怎麼會是個這麼沒出息的丫頭。
他又想到他那個弒師的孽徒,小時候的古奇多听話,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甜酒一般的軟聲左一句師父,右一句師父,還說長大要孝順師父,為師父養老,師父是他親爹。
誰料得到他那溫順得幾乎沒有壞心眼的軟性子全是裝的,根本是個狠的,翻起臉來連師父都敢殺,還罵他老不死的,活那麼久干什麼,他等著他死已經等了很久,他為什麼還不死。
他神情痛苦,萬般糾結,怎麼他唯一收的徒弟跟唯一想收的女徒都這麼不受教。
「嗯,我是。」徐輕盈贊同的點點頭。
一旁的柳毅听著兩人的對話,著實很想笑,可是又不能失禮于兩位前輩,只好極力忍著,雙肩一聳一聳的。
他的盈兒不需要什麼大志向,只要活得恣意就好,有他在,他會為她擋住外面的風風雨雨,她面對的只會是風和日麗。
「你就不能長進些,把老夫的毒技學全了,日後出去外頭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古怪不放棄的繼續說服,他毒醫的徒弟不能是個孬的。
「老頭子,你別忘了我是個女的。」他這人是牛呀,牛性子一上來完全不能溝通,真該送他一本《女誡》瞧瞧。
「那又如何?」他一臉蠻橫。
徐輕盈又喝了一口茶,把茶杯輕輕放下,杯底踫到桌面時發出輕脆的叩聲,其他人的心口也跟著叩了一聲,有些心驚。
「我又不當武林盟主,我要長進干什麼?還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等我成親了只能待在內宅,請問我要響當當的名聲又有什麼用?」那些名氣不是好事,而是害她。
「那你……呃,也可以用來自保嘛!技多不壓身,總會派上用場。」施恩不成,古怪軟了語氣。
「用來謀殺親夫嗎?」徐輕盈調笑問道。嗯,倒是可以考慮。
柳毅嘴角一抽,突然覺得身子不知道哪兒似乎隱隱疼著。
「不必一定要謀殺親夫,若是遇到你看不順眼的人,咱們也不要他的命,毒他一下就好,讓他學點教訓。」古怪近乎低聲下氣了,只求她讓他報恩,有恩不報會缺眼爛肚臍。
「听起來很有趣。」不過她心口不一的模樣太過明顯,言下真正的意思是,有話快說,說完就滾,再不滾我放狗咬你!
「他有一本《毒經》。」鬼手忽然插了一句,語氣凍得在場所有人都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毒經》?」徐輕盈的水眸饒富興味的閃了閃。
古怪像和誰有仇似的,咬著牙恨恨的道︰「對,老夫有一本《毒經》,記載著老夫這二十多年來研制的毒方,有將近上萬種。」
「上萬種?」她很是心動,反正做來玩玩又不犯法。
「只要你拜老夫為師,《毒經》就是你的。」他表面上說得真誠,心里卻是狡猾一笑,嘿嘿,他是說給她,可沒說什麼時候給。
若是古奇,他就要把《毒經》給帶進墳墓里,他若不怕天打雷劈就來挖墳,他死了也要緊緊捉在手中。
古怪性子古怪,可他不知道,他橫,有人比他更橫,若他真敢誆她,她真會帶人掘他的墳,劈開他的棺木,把他的尸首拖出棺,一寸一寸找出他允諾給她的《毒經》。
「不拜師,但我要《毒經》。」徐輕盈素手一翻,要得理直氣壯。
「哪有這種道理,不拜師卻要師傳秘籍,你是無賴呀!」古怪被她氣得跳腳,一把胡子都飛起來了。
「我就是個女無賴,怎麼著?阿毅,你告訴他我有多無賴。」想佔她的便宜,門兒都沒有!
憋笑憋得快得內傷的柳毅,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用正經肅穆的神色說道︰「非常無賴。」
「你、你們……」一對無良小輩。
「反正你早死晚死都要死,留著一本《毒經》長恨天嗎?不如把它給我,等你日後橫尸街頭時,我會念著這點香火情替你收尸,逢年過節燒點紙錢給你吃點好的。」
古怪賭氣的道︰「不給!」她這是蹭蹋他的心意。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來報恩的,不是把你的恩人踩在泥淖里,恩未償而先結仇。」
他一听,憋著一口悶氣,漲紅了臉。
「不然我吃虧一點,退讓一步,我喊你師父,跟你學毒術,可是我不磕頭,你何時給我《毒經》,我就何時喊你師父。」一種稱謂罷了,哄哄老人家開心也好。
「當真?」古怪有些懷疑的挑高眉。
「比金子還真。」徐輕盈說得隨便。
「好,成交,先叫聲師父來听听。」他就不信拐不到徒兒。
「先給《毒經》。」她又不是個的。
「先喊師父。」
「《毒經》。」
兩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
柳毅和鬼手相視一眼,決定不蹚這渾水,由他們倆斗去。
正常人收了個徒弟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一般人會說,這是我的不肖徒,或是我的劣徒,語氣雖然謙和,卻帶著志得意滿。
而古怪收的徒弟卻是名符其實的劣徒,他逢人便說我那劣徒如何如何,我那劣徒又做了什麼令師門蒙羞的惡事,我那劣徒簡直不是好貨,連師父也敢忤逆,我那劣徒……
于是大家都在想,毒醫的劣徒到底有多無法無天、天怒人怨,連向來不好惹的毒醫也沒轍。
其實徐輕盈哪有不敬師尊,她只是不太恭敬的說——
「你整天老夫、老夫的掛在嘴上,說的人不累,听的人很累,我知道你很老了,不用一再重復,而且你再老,有老天爺老嗎?小心祂請你去喝茶。」
自此之後,古怪不再自稱老夫,而且不時的抬頭望天,像要和天比比看誰比較老,不肯認老的他,在愛徒面前毫無威儀。
不過,他真嫌棄自己的劣徒嗎?
實則不然,要不怎麼早早就把《毒經》給了出去。
他就有如買瓜的人嫌瓜,明明看得很滿意,卻嘴上不饒人,徐輕盈的無欲無求到了他眼前成了張揚跋扈,她的不願強出頭、低調做人是狂妄不屑,見死不救則是傲慢,她活月兌月兌就是個隱世女魔頭。
她太合他脾胃了,所以他一再掛在嘴邊,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收了個頑劣之徒,而且頑劣得很有毒門風格,是他千辛萬苦拐來的嫡傳弟子,日後她的成就將遠超過他。
只是這些全是後話,大家只知道毒醫又收徒了,卻不曉得是女是男,只是听到頑劣兩字,先入為主的認為是名桀驁不遜的男子,並且認為物以類聚,人為群分,若非臭味相投,怎會成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