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冷冷與他相望,听著他的譏諷,壓住心里翻涌的怒火︰「滾。」
就算剛剛她和蕭王距離宮道還有一段距離,但習武之人的耳力,都是極好的,既然她能清晰的听見婉晴和小七子的對話,恐怕蕭王也是听了個清楚。
蕭王早已了解了沐扶夕的脾氣,對她的怒氣,根本是置若罔聞,慢步朝著沐扶夕走了去,圍著她轉了個圈,面對她的僵硬,他笑著又道︰「沐扶夕,你沒事的時候,真的該自己檢討一下,為何你身邊的人,都在慢慢的離你遠去,比如你那想要投靠我的父親,還有你剛剛那哭喊著離開的婢女,不過是一個女人,脾氣那麼倔強又是何必?你有那個功夫來救一個老奴才的命,還不如回去想想,如此精心伺候討好鹿紹凡,不然有朝一日,連鹿紹凡都嫌棄你了,你是要找誰哭去?」
他這麼說,雖然話語極其的尖酸刻薄,但他毫無辦法,因為他想要面前這個女人大退堂鼓的回去,而不是站在這里,坐以待斃。
只是,他沒料到,他所有的話,正中沐扶夕的軟肋上,讓一向堅強如斯的沐扶夕,徹底崩塌了所有的堅強。
一滴淚,劃過面頰,低落在衣襟上,將她那干爽的衣襟,印上了一個潮濕的印記。
蕭王雙眼一凜,看著驀然留下眼淚的沐扶夕,一時間也是有些木然︰「你哭了?」不是他還想要譏諷她,而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說實話,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沐扶夕流淚,哪怕是再疼再累的時候,沐扶夕也都能咬牙挺過來,就好像上次在沐侯府,得知鹿紹凡侍寢時,他是那麼清晰的看見了她的疼痛,可她就是能夠做到堅強著咬牙撐起自己的所有痛楚,不掉一滴眼淚。
沐扶夕渾身的顫抖,從輕顫到了劇顫,忽然,她欺身朝著蕭王撲了過去,沒有用一絲的內力,武功,完全是憑借著本能,揮舞著自己的拳頭。
蕭王震的後退一步,一手鉗制住了她的雙手,舉于頭頂,一手攬住她的腰身,防止她亂動︰「你瘋了。」這句話是肯定的,沒有任何疑惑的味道。
因為就沐扶夕現在這個樣子看來,和瘋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沐扶夕淡淡一笑,淚水決堤崩塌,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面頰,洗刷著她本就白到幾近透明的臉龐,動了動手臂,見蕭王再次將自己鉗制了起來,無所顧忌的張開桃唇,再次朝著蕭王撲了去。
蕭王見著那滿是淚痕的臉,一個愣神的功夫,任由沐扶夕靠了過來,緊接著,還沒等他回神,脖頸間便是一陣撕裂的疼痛。
「嘶……」蕭王疼的擰眉,直接伸手朝著沐扶夕的頭發拉了去,然,就在他的五指,剛剛穿過她的發絲時,听見了她猶如小獸一般的呢喃。
「我倒是真想瘋,因為只有瘋了,我才不會再如此的徘徊無措,眼睜睜的看著我最為親密的人,一個個的遠離我,為了那些所謂的原因,與我站在背道而馳的立場上,鹿紹楠,每個人都說我堅強,他們是那樣羨慕而崇敬的說著我堅強如磐石,可是誰又知道,在我這份堅強的背後,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疼痛和傷疤?」
她帶著哭腔,訴說著自己的無奈,字字清晰,語氣炎涼,纏繞著讓人無法不心疼的酸楚。
已經牽上她發絲的手一頓,蕭王輕輕的嘆了口氣,僵硬而生澀的慢慢舉起手臂,輕輕拍在了她的後背上,一下,一下……
「沐扶夕,每個人的堅強,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沐扶夕輕輕一笑,淚水滴在了他的脖頸上︰「我知道,但是我沒想到這份代價,是那麼的疼……」她說著,再次咬上了他的脖頸,死死的不松口,任由口中彌漫起血腥的甜。
蕭王渾身一僵,拍著她後背的手,下意識的想要推開她,可是在感覺到她那輕微的顫抖時,他最終是再次摟住了她的腰身。
他知道,她不是對疼痛妥協了,她如此模樣,不過是想要找尋一個發泄的出口……
他曾幾何時,也是如她這般?疼痛到窒息,對著天空嘶吼流淚到天明。
蕭王以為,他的包容,會讓沐扶夕平息下去,可他沒想到,沐扶夕忽然抬起了面頰,然後像是沒了理智一般的,再次對著他拳打腳踢了起來。
蕭王無奈的嘆氣,如果她要是用武,他還能以暴制暴,最起碼有個套路,可是現在,她完全是想打哪就打哪,想抬腿就抬腿,完全沒有套路可談。
差不多半個時辰以後,沐扶夕終于平靜了下來,沒有力氣的癱坐在地面上,慢慢從混沌之中清醒了過來。
被她足足打了半個時辰的蕭王,見她終于消停了下來,輕聲一笑︰「撒夠潑了?發夠瘋了?」他說著,下意識的動了下面頰,卻牽扯上了被沐扶夕撓出紅印的口子,疼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沐扶夕抬眼瞧了瞧蕭王的狼狽樣子,沒有笑,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隨後站起了身子,蹭過蕭王就想走。
蕭王見此,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又抽什麼瘋?」
沐扶夕平靜的看著緊閉大門的刑部,淡淡的道︰「救人。」
「你……」蕭王磨牙,「沐扶夕,你現在趕緊回暉仁宮去,你若是敢說你做不到,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撕了你?」
沐扶夕這次倒是笑了︰「若是你能打贏我,隨便你撕。」
「我……」蕭王氣的想吐血,看著她半晌,最終冷冷的道,「你以為太後只堵著你?想必太後早就給鹿紹凡通風報信了,難道你就不怕被鹿紹凡撞著,誤以為你和我有染,所以想殺了那老奴才滅口?」
沐扶夕這次倒是愣了下︰「你的意思是,再過不久,紹凡也會過來?」
「不然呢?」蕭王輕輕一笑,藏不住的嘲諷之意,流露出唇,「到底太後是鹿紹凡的養後,而現在這是指責你與本王有染,你覺得鹿紹凡是會相信太後?還是會更相信你一些?」
沐扶夕沉默了,被淚水洗刷過後的雙眼,是那樣的透徹,又略顯得迷茫……
蕭王見此,一顆盛滿了怒火的心,再次軟了下來,他想,沐扶夕一定是老天爺派下來折磨自己的,不然自己為何每次被她氣到吐血,卻又不自覺的心軟?
「沐扶夕,你……」軟了幾分口氣,本想好說好勸的讓她回去。
卻不想,還沒等把話說完,沐扶夕便迷茫盡失,肯定的打斷了他︰「紹凡會相信我。」
蕭王被噎得想笑,瞧著她那肯定的模樣,氣的指尖都顫動了起來,怒氣涌上心頭,卻是將笑容掛上了唇畔。
「既然你這麼相信鹿紹凡,我們來賭一次如何?」
「賭什麼?」
「如果一個時辰之內,鹿紹凡沒有來,本王便放任進刑部,是死是活,任你自己折騰,如果一個時辰之內,鹿紹凡來了,你……」他說著,伸出修長的食指,指上了她的鼻尖,「從今日開始,便協助本王謀權,為本王出謀劃策。」
他開出了毫無退路的條件,目的並不是想要真的將沐扶夕囚禁在自己的身邊,他鹿紹楠雖然對眼前這個女人有好感,但他還沒有惡劣無恥到,強取豪奪。
他只想讓她知難而退,乖乖的回暉仁宮去。
哪知,沐扶夕連想都沒想,點了點頭,飛身坐在了一處樹梢上,眼看著刑部大門,對著下面的蕭王,淡淡的道︰「好,就從現在開始,以一個小時為期限。」
蕭王見過倔強的,但如沐扶夕這種倔強到,讓人牙癢癢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過,咬了咬牙,翻身也是躍上了樹梢,斜靠在樹梢上,也不再多話,任由安靜,在彼此之間慢慢化開。
她既然想知道個真相,他便舍命陪君子了又何妨?
這個比時候還硬的女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就站在這里好好的陪著她,看看一會鹿紹凡時,她再次崩潰哭泣的可憐模樣!
沐扶夕不去回頭看身後蕭王那勝券在握的笑容,也不想去搭理他那總是帶著穿透性的目光,她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看著刑部的大門,嘴角慢慢上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在這份笑容里面,是她不可置疑的堅定。
紹凡,我相信你,所以,你也會相信我的,是麼……
丑時三刻,御書房。
孫聚瞧了瞧那早已等候在門外的馬車,又看了看單手扶額閉目養神的紹凡,眼楮眨了又眨,其實他很想說︰皇上,您去還是不去,給個話兒唄?這不上不下的,奴才心里沒底啊!
這是見紹凡那眉頭緊蹙的模樣,他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在原地干站著。
他不知道皇上好端端要去刑部做什麼,不過照現在這個樣子來看的話,似乎不是什麼好事,不好到,連皇上都不想去面對。
時間在靜默之中,一點點的流走,孫聚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差不多就在他雙腿發麻的時候,終于听見了紹凡的開口。
「孫聚。」
孫聚連忙點頭,腿麻的差點沒一頭栽倒︰「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