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剛過,沒平靜多久的雲水齋,便再次的熱鬧了起來,宮女太監有秩序的紛紛前來,端著衣衫,胭脂,首飾的站了滿院子。
沐扶夕在孀華的攙扶下,慢慢走下了床榻,宿醉的頭疼,讓她輕輕擰眉。
賢貴妃見了,打笑的捂唇︰「早知道這般難受,昨兒干嘛喝那麼多的酒?」
沐扶夕無奈的搖了搖頭︰「賢妃娘娘何時也學會調笑我了?」
賢貴妃笑彎了眉眼,伸手從碧青舉著的托盤之中結果了酸梅湯,遞在了沐扶夕的面前︰「皇後娘娘把這個喝了,也當是果月復了,畢竟一整天皇後娘娘都不能進食。」
沐扶夕微笑著接過了酸梅湯,淺嘗一口,入口酸甜,不禁感激的朝著賢貴妃頷首︰「還是賢妃娘娘想得周到,這酸梅湯不但能果月復,還能解頭疼。」
賢貴妃笑著搖頭,親自拿起了木<梳,幫沐扶夕順起了長發︰「今後在這宮里,能夠相依為命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疼皇後娘娘,誰疼?」說著,伸手撫模上沐扶夕那還有些泛紅的面頰,擔憂的擰眉,「可是還疼?」
沐扶夕抿唇而笑︰「不疼了,其實一直也不疼。」她說著,微微側目,朝著銅鏡里的自己看了去,那印在面頰上的五指印雖已經看得不太仔細,但她心里落下的那個巴掌,不知道何時才會消退。
賢貴妃嘆了口氣︰「是別人打的也就算了,是皇上打的,又怎能不疼?不過皇後娘娘能想開是最好不過。」
沐扶夕抿唇垂眸,不再開口,賢貴妃見此,也是不再多言,專心的在宮女的幫忙下,為沐扶夕忙活了起來。
從頭到腳,從發簪到耳墜,無不是賢貴妃親力親為,她就像是沐扶夕的姐姐一般,溫柔又體貼的幫著沐扶夕張羅著一切瑣碎。
寅時一刻,終于穿戴妥當的沐扶夕,在賢貴妃與孀華的攙扶下,邁出了雲水齋的門檻。
此時的院子里,沐自修,沐夫人以及沐雲白已早早的等候在一處,見沐扶夕出來了,均是上前幾步。
沐扶夕也迎著腳步上前,當她站定在自己最親密人的面前時,是她不想抱怨任何委屈的得體微笑。
她不習慣抱怨,也沒有那個心情去訴苦,她自己的路,既然選擇了,就會堅定的走下去,哪怕途中荊棘重重,她也會靠著自己勇敢的走下去。
沐自修見她的面頰上,再次印上了紅印,輕輕一嘆,只道了一句︰「好自為之。」
沐扶夕點頭應了一下父親的話,轉眼朝著母親看去時,見母親是比第一次她大婚時,還要紅腫的雙眼。
沐夫人拉著沐扶夕的手,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哽咽的一個字都說不來。
沐雲白見狀,怕母親的失態,讓沐扶夕也跟著落淚,趕緊上前幾步,接過了沐扶夕的手︰「阿姐,我背你上轎。」
沐扶夕看著沐夫人半晌,溫柔而笑︰「娘親莫要擔心,女兒不苦,女兒很好。」語落,伏上了沐雲白的背。
自己的女兒,自己怎能不清楚?沐夫人見沐扶夕這打破牙齒活血吞的堅強模樣,再是忍不住側目咬唇,抖動起了肩膀。
站在不遠處的蕭王見此,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艷,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沐扶夕,那隱藏在善良和孝順之後的堅韌,讓他為之心髒加速。
沐扶夕伏在沐雲白的背上,那寬闊的肩膀讓她覺得心安,看著沐雲白那愈發成熟的面龐,輕輕一嘆,僅用彼此二人能听見的聲音,淡淡的道了一句︰「雲白,我答應過讓孀華嫁給你,總有一日我會履行這個承諾。」
沐雲白前行的腳步一頓︰「阿姐,我知道你不會欺騙我。」復而繼續朝著花轎的方向走了去。
沐扶夕心中一暖,以為沐雲白已經盡釋前嫌︰「給我一些時間,再等等……」
沐雲白不再說話,而是將沐扶夕平穩放在了花轎之中,看著囍紅的轎簾垂地的那一刻,是他沒有說出來的心聲。
阿姐,可是我等不及了,所以我願意用我自己的雙手,給我自己謀取幸福。
「吉時到——起轎——」
在一聲太監的高呼聲之中,花轎慢慢被抬了起來,幾十人抬著的花轎慢慢走出了雲水齋,朝著承乾殿的方向緩緩前行了去。
賢貴妃瞧著那遠去的花轎,終是忍不住朝著身後的屋子掃了一眼,舒展長眉,卻是無奈掛唇,因為她知道,沐扶夕到底與自己的紹陽背道而馳了。
隨著花轎慢慢遠行,此時站在雲水齋的眾人,也漸漸走出了雲水齋,沐雲白萬分不舍的回眸找尋孀華的身影,四目相對時,是他的眉梢上揚,輕輕含笑。
孀華紅了面頰,輕輕垂下了雙眸。
這一系列的小動作,不偏不正的剛巧落在了賢貴妃的眼中,看著這兩個人的眉來眼去,賢貴妃又是輕輕一嘆,看來以後有沐扶夕操心的了。
吹拉彈唱的隊伍,一直到了承乾殿的正門口才算是安靜了下來,在百官簇擁下,早已等候多時的紹凡,見著花轎,露出了釋然的一笑。
一襲的暗紅色長袍欣然覆于身上,隨著他的走動,那繡在周身上的騰龍,躍躍欲試,活靈活現。
「皇後娘娘到——」又是一聲的高呼響徹天際,緊接著,那垂低的轎簾便被太監卷了起來。
因為皇後要頭戴鳳冠,按照元清的慣例,皇後是不需要蓋蓋頭的,所以隨著轎簾掀起的那一刻,沐扶夕便瞧見了此刻站在轎外,那對著自己微目含笑的紹凡。
還是那樣的溫潤奪目,還是那樣的英姿煥發,他就像是第一次成親時一樣,滿目柔情的站在自己的轎子前,對著自己伸出修長的五指,對著自己溫柔淺笑。
可是第一次,僅是一只手,便足以讓她安心,但是現在,就算她看著他那如醉的容顏,都覺得是那般疲憊。
這種疲憊,生于心底,長于心尖。
花轎前的紹凡,見沐扶夕呆愣愣的瞧著自己出神,雖這個時候不適合說話,可他也不得不開口的輕輕喚了一聲︰「扶夕。」
沐扶夕回神,將疲憊再次壓回心底,緩了下神色,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紹凡的手掌之中。
隨著紹凡將沐扶夕拉出花轎的那一刻,早已等候多時的孫聚上前一句,攤開了手中的明黃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乃良辰吉日,朕與沐氏喜結連理,念沐氏扶夕賢良淑德,端賴柔嘉,仰成皇太後慈諭,特冊綏妙皇後,曉喻六宮,欽此——」
這一刻,是莊重而神聖的,這一刻,承載了不知道多少女子的夢想,然此時與紹凡並肩而站的沐扶夕,卻是那樣的平靜。
在孫聚合上奏折的那一刻,所有站在承乾殿門口的官員,無不是掀起袍子緩緩跪下了身子。
「臣恭祝皇上皇後娘娘白頭到老,恩愛綿長——」
「皇上隆恩浩蕩,皇後娘娘福澤延綿——」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剛剛抵達承乾殿的沐夫人見了此情此景,再次紅了眼楮,看著那受萬人朝拜的沐扶夕,無不是滿心疼痛。
「老爺,如果這便是光宗耀祖的話,那麼扶夕做到了。」
沐自修雙目岑透,看著那清瘦卻堅韌的背影,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蕭王眺目瞧著沐扶夕那一身喜紅的長裙在風中飛舞,眉眼之中更多的是炙熱和佩服。
沒錯,沐扶夕確實是讓他佩服了,因為面對這樣一個榮辱不驚的女子,沒有人會不佩服。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熱血沸騰,那是他想要得到和佔有的,在血液之中的叫囂。
在百官的朝拜之中,紹凡拉著沐扶夕的手,接受了各種習俗的洗禮,從叩拜到祭天,再到行夫妻之禮,這樣繁瑣而又復雜的儀式,一直持續到了天黑。
酉時三刻,沐扶夕與紹凡在所有人的矚目下,緩緩朝著慈仁宮走了去,那是太後搬出鳳鳴宮的新寢宮,也是歷代太後所居住的寢宮。
折騰了一天的沐扶夕,在邁進慈仁宮大門的那一刻,眸中忽然銳透了起來,因為她知道,從現在開始,便是她與太後的第一戰。
「皇上,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阮姳和劉蘭福,見了沐扶夕與紹凡,紛紛跪下了身子。
伴隨著他們的問安聲,紹凡拉著沐扶夕站定在了太後的面前。
此時,太後一身華服坐于軟榻,濃妝的勾勒下,撫平了那在滄桑之中浮沉的皺紋,凸顯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厲。
「兒子給母後請安。」
「兒媳給母後請安。」
紹凡與沐扶夕雙雙跪在了太後的面前,按照正常的禮儀來講,太後應該是讓他們二人趕緊起身,但是這一次,太後卻獨獨只是讓紹凡站起了身子。
「皇帝坐吧。」太後說著,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軟榻。
紹凡一愣,不解的瞄了一眼太後,隨後像是打笑一般的抿唇一笑︰「母後,扶夕也累了。」
太後心中泛起寒意,面上卻和諧的跟著微笑︰「剛娶了媳婦,便將矛頭對準了娘,放心吧,哀家不過是還有幾句話要交代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