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今日開始沐扶夕便是元清理所應當的皇後,所以她與紹凡從慈仁宮出來的時候,直接朝著鳳鳴宮的方向走了去。
一路無話,不是沐扶夕故意不與紹凡說話,而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剛剛當著紹凡的面,與太後來了一場無聲的戰役,現在她面對紹凡,能說什麼?說我贏了你母後?還是說謝謝你幫著我說話?
太虛偽了,她沐扶夕說不出來,也不想去委屈自己展現這份讓人惡心的虛偽。
鳳鳴宮還是老樣子,除了一些基本的用品更換了新的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和太後在的時候一樣。
如果要是可以選擇,沐扶夕寧願還回到自己的暉仁宮去,因為在那里,她最起碼聞不到太後那殘存下來的氣息。
孀華早已在院子里帶著其他的幾名婢女和太監等待著,見沐扶夕終于邁進了院子,趕緊上前幾步,帶著所有人跪下了身子。
「奴婢給皇上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沐扶夕一愣,瞧著那些個生疏的面孔,下意識的朝著紹凡睨了去,她一向喜歡安靜,也不習慣被前呼後擁著,所以她的院子里,只要孀華自己便足夠。
紹凡見出了沐扶夕的心思,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你現在是皇後了,身邊只有一個婢女成何體統?這些人都是朕幫你選的,就算你不用人服侍,但總是要有人端茶遞水。」
燒飯那溫柔的樣子,讓那些宮女紅了面頰,因為她們從來都不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的皇上,也能有如此對待一個人的時候。
沐扶夕覺得紹凡說的也在理,畢竟自己現在是皇後了,點了點頭,對著孀華吩咐了一聲︰「一會你去安排一下,今兒個不用守夜,你們都早些休息吧。」
孀華頷首,禮儀得當︰「皇後娘娘盡管放心,一切交給奴婢便是了。」
「皇上,您吩咐來的銀耳蓮子湯送來了。」孫聚上前一步,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自己的身後看了去。
就在孫聚的身後,一名年輕的小太監,雙手端著托盤,安靜無聲的站在那里。
紹凡溫潤的雙眸猛然一頓,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不過只是片刻,他便是恢復自如︰「送進去吧。」
孫聚點了點頭,親手從小太監的手中接過了托盤,朝著里屋走了去。
轉眸,紹凡對著沐扶夕輕柔一笑︰「進去吧,折騰了一天,想來你也是餓壞了,朕吩咐人熬制的銀耳蓮子湯,要趁熱喝才好。」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關懷,讓沐扶夕不自覺的想到了從前,心中微微暖了幾分,輕輕頷首︰「好。」
眼看著沐扶夕與紹凡相伴而去,跪在地上的宮女和太監這才站起了身子,瞧著那比神仙還眷侶的背影,無不是羨慕的感嘆。
「咱們的皇後娘娘真是太美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精妙的人兒!」
「皇後娘娘與皇上還真是般配的羨煞旁人,想必這宮中有皇後娘娘坐鎮,以後不管咱們這後宮再選多少秀女,也會失了顏色才是。」
「瞎說,皇後娘娘才剛大婚,皇上怎麼會這麼著急的招選秀女?」
「哎?你還不知道?今兒我听禮部的人說,連招選秀女的告示都做好了。」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那小太監得意洋洋的揚起面頰,正顯擺著自己的見多識廣,卻不想忽然手臂一緊。
「你剛剛說什麼?」孀華不自覺的收緊了五指,面頰上哪里還有剛剛掛著的微笑?
小太監一愣,雖是疼得揪心,卻也不敢聲張,只是咽了咽口水又道︰「孀華姑姑不知道?皇上已經下令招選各方秀女了,估模著差不多半個月那麼秀女就要抵達皇宮了。」
「什麼……」孀華震驚的難以附加,不敢相信的朝著鳳鳴宮的里屋看了去,心疼的有些無法呼吸,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是紅了眼眶。
小姐,難道這就是您要的生活麼?才剛大婚,本是新婚燕爾,卻要開始為她人做嫁衣。
小姐,您究竟還想為了這份所謂的愛付出多少才肯罷休?
里屋,燭光淡淡,映照著人的背影細長而扭曲。
沐扶夕坐在圓桌旁,小口輕抿著面前的銀耳蓮子湯,紅唇映著白匙是那樣的喜慶,又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扶夕。」紹凡正坐在沐扶夕的對面,聲音有些低沉的躁,又參雜了些許的疲憊,「朕不指著你和朕的母後能夠和平共處,但起碼,朕希望你能謙讓一些,畢竟母後已經年邁。」
沐扶夕拿著湯匙的手指一頓,腦中是那樣的清明,又是那樣的渾濁,抬眸,朝著面色沉靜的紹凡看了去,是她的輕輕一笑︰「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與太後和平共處,但似乎,太後並不打算給我留余地。」
紹凡抬起頭來看著沐扶夕,嘴角掛上了一抹苦澀的笑意︰「扶夕,母後並不是單單針對你。」
沐扶夕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想了想又道︰「太後一向是疼愛紹凡的,這點我比誰都清楚,但太後卻屢屢在心疼紹凡的同時,踐踏了我的自尊和底線,紹凡,我可以忍辱負重,我可以強顏歡笑,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你為前提,而並不是誰都可以在我的面前裝腔作勢。」
她句句清晰,字字明了,听在紹凡的耳中,刺疼了紹凡的心,因為面對今日這般清冷的沐扶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誰才是那個幕後黑手。
沐扶夕笑了笑又道︰「紹凡,我從沒想過付出的一切能得到等價的回報,因為那不是付出而是交易,但是,就算再為大度,我也不能接受,我付出的一切,最終得到的卻是那些**luo的傷害,你懂麼?」
婉晴之仇,侍寢之恨,這些種種的陰謀,都是她一再善良的結果,她可以不報仇,但她絕對不能讓這種欺壓蔓延下去。
她的眉眼,刻著從未有過的凌厲,她的話語,似冰錐掉落一般的扎進他的心髒,在愛情與親情之間,他甚至是不需要多想,便輕輕的道︰「扶夕,那畢竟是朕的母後。」
愛情,他可以妥協,但親情,他絕不退步,因為若是沒有現在的太後,就沒有他現在的鹿紹凡!
養育之恩大于天,就算他深愛著面前的女子,又怎麼會忘記了將他一手帶大的娘?
沐扶夕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大婚時候的場景,有溫馨的,有浪漫的,有感動的,也有酸楚的……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在自己的洞房花燭之時,與自己那將要共度一生的丈夫,冷眼相對,冰冷相加。
多譏諷?多嘲笑?這便是她步步退讓之後,最終得到的‘應有’回報麼?
四目相對,沐扶夕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一陣悶窒,慢慢站起了身子,朝著門口的方向走了去。
「扶夕,你去哪里?」紹凡伸展手臂,拉住了她的手腕。
沐扶夕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淡淡的道︰「除了對那曾經的眷戀還能讓我覺得感恩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你,皇上!」
對對錯錯,是是非非,從她進宮的那一刻,便剪不斷理還亂,既然這些糾纏打成了死結,那就快刀斬亂麻的直接切斷了吧,包括那她曾經最引以為豪的……愛情。
紹凡猛地垂下了睫毛,那長長的睫毛遮的住他的雙眸,卻怎麼也無法遮掩住他那慘白下來的面頰。
慢慢地,他抬起面頰,薄透的唇,艱難的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扶夕,你並非無情之人,這麼多年的感情,又怎能說斷就斷?別慪氣了,朕只是讓你謙讓一些母後,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如果一個九五之尊,願意為一個女子而低頭,可能那個女子會興奮的幾夜難眠。
但此情此情對于沐扶夕來說,無疑不是一個更大的諷刺。
「我確實忘不掉,但與其掉進萬丈深淵,我寧願站在懸崖邊上疼痛滿身。」
她並沒有幻想讓他為了自己與太後反目,這是她和太後之間的戰斗,他只有假裝看不見的站在局外就好,但現在,他卻屢屢以孝的名義,幫著太後來懇求自己。
她真的很想笑,也真的很想問問,能不能不要這麼假裝滿不盡心的,踩在她的尊嚴上口口聲聲說著那愚昧的孝順?
惡不惡心?
難道因為紹凡對太後的孝順,她就要妥協的低三下四?難道因為太後對紹凡的疼愛,她就要理所應當的承受痛苦?
憑著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夠了,真的夠了……
紹凡看著如此強硬的沐扶夕,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復雜的微笑,讓他一向溫潤的眸子,深邃的看不見了底。
沐扶夕見此,一抹從未有過的恐懼接踵而來,星星點點的蔓延至全身,忽然,一股燥熱的氣順著丹田一擁而上,使得她腳下一個不穩,朝著桌角跌了過去。
紹凡見此,猛地收緊手臂,在她的腰身即將撞到桌角時,將她拉入了懷中。
伸手,撫模上她那在紅妝下愈發紅暈起的面頰,是他在柔情渲染下強勢的佔有︰「扶夕,你始終都逃不開朕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