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齋還是老樣子,在夜色之中,永遠都是那麼的安靜。
沐扶夕帶著孀華邁進了雲水齋的院子,正瞧見賢貴妃在院子里與碧青交代著什麼,見了沐扶夕前來,賢貴妃先是一愣,隨後像是家常一樣的笑了。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沐扶夕笑了笑,上前幾步拉住了賢貴妃的手臂,朝著屋子里瞧了瞧,眼中掛上了一抹擔憂︰「墨王可是醒了麼?」
賢貴妃點了點頭︰「兩個時辰前便是醒了,才剛喝了太醫送來的藥,又睡了。」說著,頓了頓又道,「皇後娘娘可是來看望墨王的?」
沐扶夕無奈的笑了笑︰「算是吧。」
賢貴妃是個多精透的人兒?見了沐扶夕如此的有口難言,已經明了。
「雖是打春了,夜風也是吹人,皇後娘娘既然來了,便進去坐一會吧。」
沐扶夕心里揣著事情,也是不推辭,回頭對孀華交代了一聲︰「你去沏壺茶來。」便與賢貴妃相互攙扶的進了屋子。
孀華點了點頭,她隨著沐扶夕來這雲水齋很多次,對雲水齋很是熟悉,再加上賢貴妃平時根本沒有架子可談,所以她早已將雲水齋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
如今听了沐扶夕的吩咐,點了點頭,直接轉身朝著小出房走了去。
隨著院子里空蕩了起來,站在不遠處樹後的紹凡走了出來,月光皎潔,投射在他的面頰上,精致的五官似刀刻一般冰冷。
他以為沐扶夕只是單純的在回避他,畢竟那日的洞房花燭是他強行要了他。
他本打算帶著孫聚追隨上沐扶夕的腳步,給沐扶夕一個驚喜,然後陪著她吃點夜宵,可是他千算萬算都沒想到,他竟然追尋著她的腳步,眼睜睜的看著她來到了雲水齋。
難道下午親自送墨王去就醫還不夠?現在竟如此擔憂的來看望墨王的傷勢如何麼?
如此想著,紹凡不禁握緊了身邊的樹杈,任由那滿是倒刺的樹杈穿透手心,也不覺得疼痛。
跟在紹凡身後的孫聚,愁眉苦臉,真是作死了,現在本來就是敏感時期,皇後娘娘去哪里都好,怎麼就偏偏來了雲水齋?
下午皇上撞見了皇後娘娘拼死送墨王就醫,晚上皇後娘娘又如此心急如焚的來到了雲水齋,就這樣的事情,放在哪個男人身上,哪個男人能不生氣?更何況是一向唯我獨尊的皇上了?
屋內,毫不知情的沐扶夕正與賢貴妃閑聊著,因為隔壁便住著墨王,所以兩個人的說話聲,都是下意識的壓低了幾分。
「皇後娘娘有事便直說吧,臣妾只要能幫,都會幫皇後娘娘一把。」
沐扶夕見賢貴妃如此的開門見山,也不打算再繞彎子︰「實不相瞞賢妃娘娘,我這次前來,是想要賢妃娘娘幫我要到一顆百年野參。」
賢妃一愣,趕忙起身拉起了沐扶夕的手臂︰「怎麼了?又是哪里受傷了?」
賢貴妃著急的模樣,讓沐扶夕的心里暖了幾分,笑了笑,拉著賢貴妃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不是我,其實我也是受人所托。」
賢貴妃滯了下,心思念轉之下,也不再多問︰「不是皇後娘娘自己受傷就好。」說著,有些犯難,「太醫院所有的支出都是要經過嚴謹記載的,更何況是這種價值連城的人參。」
沐扶夕听了,也是驚訝的︰「要不是賢妃娘娘說,我還真不知道原來這般的麻煩。」說著,笑了笑,「既然如此的話,賢妃娘娘便當這話我從來都沒說過好了。」
如今太後步步緊逼,這個時候她和賢貴妃都不能出一丁點的披露,人參的事情她可以再去想辦法,但若是因為這件事情而讓賢貴妃惹上麻煩,她怎能過意的去?
賢貴妃拉著沐扶夕的手,並沒有婉拒︰「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皇後娘娘稍安勿躁,讓臣妾好好想想。」
屋內,本就沒睡踏實的墨王被兩個女人的談話聲弄得沒了困意,听著她們二人口中的人參,不禁慢慢的坐起了身子,支撐著身子下了床榻,打開了櫃子,從里面拿出了一個錦盒。
這錦盒,曾是先帝贈給他的,這麼多年,無論他什麼樣,都不舍得拿出來用,畢竟這是先帝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雖然先帝疼愛紹凡超越他,但畢竟是他的父親,他怎能做到沒有絲毫眷戀?
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用上這個東西,但是現在……
下午的時候,他雖然昏迷,卻也不是全無知覺,他是那樣清楚的听見了沐扶夕為了他而與其他人大打出手,甚至是不惜與太後頂撞,這樣的情義,讓他說不出是個怎樣的感覺。
甜的,苦的,無奈的,好笑的……
不過無論是什麼,他都很清楚,在經歷了這次的事情之後,他再是不能對她見死不救,雖然他忘記了她的曾經。
如此想著,墨王也是釋然了,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朝著門邊走了去,恍惚之中,見窗外閃過了兩抹影子,側目而望,卻除了那空空蕩蕩的庭院之外,再是沒有其他。
搖了搖頭,並沒有放在心上,墨王伸手拉開了房門。
「吱嘎——」一聲,虛掩的房門被人由內向外的推開了。
沐扶夕正與賢貴妃正坐在軟榻上愁眉不展,听聞見了聲音,均是朝著門口望了去。
墨王就這樣慵懶的靠在門邊,長發披散在身後,面頰還帶著病弱的慘白,對著沐扶夕悠悠一笑,雖算不得傾國傾城,卻也別有另一番味道。
賢貴妃當即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墨王的身邊︰「怎麼起來了?」
墨王對著沐扶夕揚了揚眉梢,眼中的笑意不減︰「有皇後娘娘如此美人站在本王的門外愁眉不展,本王如何能睡得安生?」
沐扶夕只當是自己打擾到了墨王,趕忙也是站起了身子︰「叨擾到墨王的休息了?那我就先行回去好了。」
賢貴妃怔了一下︰「皇後娘娘……」
在賢貴妃的話語之中,墨王則是邁步出了門檻,想要拉住了沐扶夕的手臂,奈何身子實在虛弱的要命,才剛握上沐扶夕的手腕,便是再支撐不住的坐在了軟榻上。
沐扶夕見狀,嚇了一跳,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擔憂的趕緊蹲下了身子,仔細的打探著燭光下的墨王。
「怎麼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想吐麼?」
此刻的她,沒有絲毫皇後的架子,如同一個舍不得丈夫的小娘子一般,對著墨王噓寒問暖。
此情此景,讓賢貴妃也是呆楞在了原地,忘記了應該說什麼。
墨王看著沐扶夕那緊張的模樣,一股伴著酸澀的甜,順著心底直達心尖,手不受控制的撫模上了她的面頰。
「別害怕,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他慢慢的開口,字字溫柔如加了蜜糖的甜。
這句話說出去之後,不但是沐扶夕愣住了,就連墨王自己都是一愣,因為他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冰冷的指尖,涼的沐扶夕有些難受,但在這一刻,沐扶夕卻沒有掙扎,似乎是連動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此情此景是這般的讓她熟悉,熟悉到讓她不願去打破。
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也有一個人,這般疼痛的拉著自己,然後和她說︰「扶夕你別害怕,我不會走,也不會離開,無論你還記不記得我,我也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
然後,她記得她說︰「說什麼傻話呢?我怎麼會忘了你?你是……」
是誰?那個人是誰?
想不起來,根本想不起來……
孀華端著茶水進來的時候,便是見著了這麼一副場景,當她看見墨王的手心停留在沐扶夕的面頰上時,嚇得雙手一抖,剛沏的一壺茶,便是這樣摔碎在了地上。
「稀里嘩啦——」
清脆的響聲,讓賢貴妃當即回了思緒,聞了聞心神,笑著上前幾步,扶起了蹲在地上的沐扶夕。
「皇後娘娘這是怎麼了?放心吧,墨王並無大礙,應該只是身子太虛了而已。」
沐扶夕舒出了一口氣,不敢再去看墨王,只是小聲的呢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墨王自然也是回了神色,但是相比于沐扶夕的微微垂眸,他倒是自然的多,抬眼瞧著那個連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小了許多的沐扶夕,他有些好笑。
真不知道她下午頂撞太後的膽子哪里去了,明明不過是一場意外而已,現在竟然連看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了。
沐扶夕實在是不願再呆下去,不禁對著賢貴妃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賢妃娘娘也要早些休息才是。」
賢妃點了點頭,見沐扶夕如此,也不阻攔,沐扶夕雖不是那麼死教條的人,但畢竟身份和教養在那里擺著,被自己的小叔做了親昵的舉動,雖然是無意之舉,卻也足夠讓她難堪。
墨王雖然還想再看一會沐扶夕那坐立不安的樣子,但見沐扶夕當真要走,只能收起了笑意,慢慢的開了口︰「皇後娘娘請留步,本王這里有個東西,還請皇後娘娘帶回去。」說著,舉起了手中的那個錦盒。
沐扶夕詫異的轉回身子,目光掠過蕭王的面頰,直接盯在了那個盒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