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看著自己父親那在歲月的雕琢下滿是皺紋的面頰,看著那一直支撐起她們整個家族的臂膀,這一刻,她的心,似被人擰的可以滴出血來。
在她的記憶里,饒是他的父親滿面滄桑,經受不住歲月的洗禮,但她父親的眼楮卻總是那麼的明亮,然現在,在那一雙總是能映照出她身影的雙眸之中,她看見的是快要溢出來的擔憂。
她知道,她的父親在擔心著她,因為她這個打扮,她這份帶著殺戮的氣息,任由誰看了,都能猜到她的意圖。
她想,她確實是瘋了,但她寧願承認自己瘋了,也不願意委曲求全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慘死九泉,而她自己卻只能一味的忍辱偷生。
沐自修想要開口喚沐扶夕離開,可剛一動唇,便是趕緊閉合了上,現在滿堂春在,其他的大臣也都在,如果他暴露了沐扶夕的身份,那麼他的女兒可—無—錯—小說能連掙扎都沒有,便會被他們拖下去交給皇上處理。
他年紀大了,活了這麼久,也夠本了,但他的女兒還那麼年輕,漂亮,她以後的路還那麼長……
「可以了。」隨著一位大臣的點頭,滿堂春站起了身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朝著沐自修走了去。
沐自修見狀,趕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下面頰看著自己的腳面,任由那一滴滴為了女兒擔憂的淚水,打在自己的腳面上。
滿堂春只以為沐自修是害怕了,哈哈一笑,將沐自修套在了繩索里︰「沒想到堂堂元清的沐將軍,也有因為怕死而落淚的時刻,本相還真是想讓所有人都看一看,驚奇一下呢!」
這嘲諷刺耳的讓人頭疼欲裂,沐扶夕慢慢伸手握緊了腰間的長刀,一雙冰冷的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滿堂春的舉動。
她的父親是元清最引以為豪的將軍,趟血水,踩死人,行走在刀尖之上,從來就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滿堂春你何德何能,這般詆毀我沐扶夕的父親!
不過這樣也好,你現在笑得越歡,我一會便要你死得越慘,我沐扶夕發誓,一定取了你的項上人頭,掛在你們滿氏一族的祖墳上風吹日曬!
沐自修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掙扎,本身他就沒想過要掙扎,現在更是恨不得滿堂春直接了結了他,因為他害怕自己多活一會,就會多刺激沐扶夕一分。
滿堂春倒是也沒料到沐自修會從始至終都不曾掙扎一下,帶著幾分差異,將沐自修從地上拉了起來,轉手交給了其他人。
另外的幾個人,其中一個拿起一個小瓷瓶,舉在了沐自修的面前︰「沐將軍,皇上對您也算是網開一面了,不但是讓您走的時候察覺不到一丁點的痛苦,更是打算在您死了之後,追封一等臣子下葬。」
滿堂春听了,也是獰笑出聲︰「所以,為了應皇上的要求,我們特意給沐將軍準備了鳩紅,還望沐將軍能夠喜歡。」
鳩紅……
沐扶夕咬緊牙關,看著那被他們舉在手中的小藥瓶,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用這麼惡毒的辦法置自己的父親于死地。
鳩是一種在霖國邊緣才有的猛禽,比鷹大,其羽毛有劇毒,本就是劇毒之物,釀此毒藥的人,又在里面加了砒霜,所以此毒藥堪比鶴頂紅還要毒。
而,在元清,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服用下鳩紅的人,因為容易被惡鬼詛咒,所以在服用鳩毒之後,要被人以木塞和特質的黏性液體,封住服毒人的七竅,以防止毒血流出。
從外表看,服用後的尸體與病死的沒有任何區別,但其體內,卻早已常穿肚爛的成了一鍋粥。
沐自修听完了滿堂春等人的話,還是那般的淡然,沒有一丁點掙扎或是不情願的跡象,他伸手接過了藥瓶,但卻沒有直接服用,而是向著牢房大門方向走了幾步。
「沐自修,到了此時,你還打算越獄不成?」
「依照我看啊!保不準沐將軍已經是被嚇傻了,不然又怎麼會明知道毫無用處,卻還要越獄?」
「就是,就是,沐將軍瘋了!要不就是傻了!」
「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嘲諷和譏笑聲,充斥著整個牢房,這樣的話,就連劉全江也有點听不下去了。
沐自修是誰?堂堂的元清將軍,戰功顯赫,功勛名國,除了皇上之外,他從來沒有像任何人低下過頭,但現在卻任由身後譏諷聲不斷。
沐扶夕慢慢模糊了雙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一步步朝著自己緩慢而來,干裂的雙唇輕輕開合,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但卻足以讓她看得清楚。
他說︰「扶夕,爹爹老了,也該走了,你萬不要做傻事,你要好好活下去……」
這話很白,沒有任何語言的修飾,但卻是沐扶夕听過的,最為感人的一席話。
劉全江,也是看清楚了沐自修那無聲的唇語,兩行熱淚滾下面頰,是他終于明白,沐自修此刻願意任人嘲諷的原因。
原來,他不過是想要保全住自己的女兒,讓沐扶夕清醒過來,趕緊離開……
猛然,沐自修轉過了身子,背對著沐扶夕,慢慢舉起了手中的藥瓶,一點點的將那藥瓶靠近自己的唇邊。
沐扶夕握緊了腰間的長刀,屏住呼吸,她發誓,只要那藥瓶貼上她父親的唇,她今日就在這里大開殺戒。
「喀拉拉……喀拉拉……」一陣緩慢的開門聲驀然響起,所有人不由得朝著門口看了去,就連沐扶夕也是詫異,這個時候還會有誰能過來。
在侍衛的陪同下,蕭王含笑而入,狹長的眸子掃視了眾人一圈,不緊不慢的笑了︰「人還挺多,沒想到元清的牢房也有如此熱鬧的時候。」
滿堂春自然是沒想到蕭王會這個時候前來,與身後的人對視了一眼,忍者好奇,邁步出了牢房︰「微臣給蕭王請安,不知蕭王怎麼會來刑部?」
蕭王笑得淡然,上前幾步,巡視了一圈牢房,那一雙沒有任何笑意的雙眸,落在了沐扶夕的身上半晌,才慢慢收了回來。
「本王路過刑部,剛巧想起沐將軍被關押在這里也有一段時日了,怎麼說本王也算是與沐將軍相識一場,所以就來看一看。」
路過……
滿堂春這個理由,就是傻子都不會相信,刑部這個地方,哪里都挨不到哪里,從哪里路過?上哪里路過去?
只是,這樣的想法滿堂春只敢想,不能說,面對蕭王,他只能微笑︰「實不相瞞蕭王,皇上才剛下的密旨,要問斬了沐將軍,微臣也是奉命行事。」
余下之意,蕭王您該干嘛干嘛去吧,我們這些個給人家辦事的人,還有事情要做呢。
這話,蕭王怎麼听不出來,但他卻仍舊笑得無害,並打氣了馬虎眼︰「皇上的旨意,本王自然不敢違抗,只是再過不久便是中秋,不知道滿相打算做些什麼?」
滿堂春差點沒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蕭王今兒這是抽得哪門子閑瘋?怎麼連家常瑣碎都開始問了?
沐扶夕也是驚訝的不行,不敢置信的看著一直擋在自己面前的蕭王,據她了解的蕭王,平時和別人接觸都嫌麻煩,如今又怎麼會像是一個女人一樣的閑聊家常?
蕭王看出了沐扶夕眼中的疑惑,恨不得動手掐死面前這個女人,他這麼三八,還不是為了保住她?
在這一份的僵持之中,倒是尤呂最先反應了過來,笑著接下了蕭王的話︰「中秋皇上應該會設宴才是。」
「嗯。」蕭王點了點頭,「設宴是必須的,但過了中秋,皇上還會去祭祖。」
滿堂春點了點頭︰「這是元清歷來的規矩。」
蕭王等的就是滿堂春的這句話,隨著滿堂春的話音落下,蕭王又道︰「但是皇上雖然記得祭祖,但恐怕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說著,猛地抬高了幾分音量,「那就是在祭祖前後兩個月之中,不得有半點殺生的舉動。」
滿堂春一愣,在蕭王的話語之中瞪大了眼楮,是啊,蕭王這話說的倒是沒錯,他只顧著幫太後除掉沐自修了,還真忘記了祭祖之前和之後的禁忌了。
蕭王見滿堂春呆愣,忽然收斂起了面頰上的所有笑容,厲聲呵斥︰「皇上忘記了,是因為國事繁忙,那麼滿相又是因為什麼忘記的?如果滿相沒忘的話,名記得祭祖的事情,卻不和皇上提起,又是安的什麼居心?」
沐扶夕終于是明白了蕭王的意思,原來蕭王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為的只是想要保住她的父親。
祭祖前後兩個月之內不能殺生,也就是說,她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救出她的父親。
劉全江松了口氣,擦了擦連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
滿堂春此時就算是在不懂,也是明白了蕭王的話,可是他懂是懂了,這余下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他要是說不知道,那麼很好,祭祖這麼重要的事情他都能忘記,他這個宰相也是不用再當了。
如果他要是說他記得,那麼更好了,明知故犯的罪過,無疑等于他可以自己動手坎下了自己的腦袋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