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沐雲白報回了平安,稱一切無礙。
太後不但愈發接近秦穎兒,更是請了高人進宮,只為了想要知道秦穎兒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是男是女。
大麗國正式向元清下了戰書,沐自修被紹凡冊封為御用大將軍,親自率兵前往五國以北,迎接大麗國的戰書。
時值十月,天氣微微轉涼,沐扶夕並沒有去送自己的父親,而是站在高高的宮牆上,看著自己父親雖然年邁卻依舊硬朗的身影,鼻子有些發酸。
她在半個月前已經讓蕭王給沐雲白傳了話,估模著等她父親抵達到五國邊境的時候,沐雲白已經在那里接應著了。
她曾經說過,她想要她的一家團圓,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但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別人,她所謂的「一家團員」並不包括她自己。
此經一別,不知還能何時相見,沐扶夕捏緊宮牆的邊緣,強忍著這一刻分離的苦痛。
肩膀上忽然一暖,沐扶夕輕輕一楞,側眼朝著身邊看去,只見賢貴妃正給她披著披風,對著她含目微笑。
「賢貴妃怎麼會在這里?」
賢貴妃嘆氣搖頭︰「還不是因為太後?說什麼請高人進宮,要宴請眾妃嬪去慈仁宮讓那高人看面相,臣妾倒是去了,不過慈仁宮里全是人,臣妾嫌吵,就出來了。」
「呵……」沐扶夕垂眸,把玩著宮牆上的小石子,明明是在笑,卻讓人覺得異常冰冷,「太後如此有心情的讓各宮妃嬪全去看相,看樣子那高人是算出了秦穎兒肚子里是個男孩了。」
賢貴妃听了,心中難免已緊︰「如果當真是個小皇子的話,皇後娘娘要如何是好?難道真的要等那孩子出生麼?」
手中的小石子,有些咯手,沐扶夕微微皺眉︰「淑影宮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了麼?」
賢貴妃如此一听,朝著四周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邁步靠近了沐扶夕的耳邊︰「回皇後娘娘的話,張高說那日實在是太黑了,倒是沒看清那個男人的臉面,不過張高確定此人定是宮中之人。」
「嗯。」沐扶夕扔掉手中的小石子,「你去告訴張高,先連著三日別去淑影宮,三日之後再去看守。」
「皇後娘娘打算?」
「明日是婉晴出嫁的日子,本宮先辦完了那邊的事情之後,再說秦穎兒這邊的事,不過為了以防那日張高打草驚蛇,先讓他回來,只有讓淑影宮放松了警惕,咱們才可能再有機會。」
一听聞到婉晴,賢貴妃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點了點頭︰「是,臣妾知道了。」
元清皇宮,慈仁宮。
「師太,您先給我算一算吧。」
「師太,您說我何時才能見到皇上的面?」
「師太,您說我何時也能懷上皇上的孩子?」
整個慈仁宮的正廳里,到處都充斥著年輕女子的疑問聲,太後坐在高座上,微笑著看著正廳之中的熱鬧,眼中無不是對未來的美好企畫。
剛剛那大師說了,秦穎兒肚子里懷著的定是皇子無疑,如果當真如大師所說的話,那麼她這一個月的辛苦並沒有白費,最起碼秦穎兒對她的戒心已經沒那麼強了,只需要再略施小計,秦穎兒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而明日婉晴就要嫁給秦莫淮了,就算婉晴再是不情願,一旦事情板上釘釘,她也要給自己辦事。
想想未來,太後的眼中再次凝起了笑意︰「阮姳,明日讓淑影貴人的女乃女乃進宮,就說是哀家的意思。」
秦穎兒算是被她女乃女乃拉扯大的,對于這個女乃女乃,秦穎兒有著莫名的依戀,這份感情甚至是超過了父母。
阮姳有些疑惑︰「可是明日是婉晴出嫁的日子,皇後要出宮,想必宮里的戒備應該會森嚴才是,太後若是想要賣給淑影貴人一個人情,大可以等婉晴出嫁之後。」
她說的話並無道理,明日沐扶夕要以皇後的身份出宮前往秦府,其實婉晴出嫁,犯不著驚動沐扶夕,但畢竟在皇上那邊,這個贈賜是沐扶夕和皇上一起定奪的,所以為了顯得重視,就算皇上不去,沐扶夕也是要去的。
皇後出宮,非同小可,宮門處的各個關卡肯定有重兵把守,她實在不明白,太後為何要偏偏趕在這麼個麻煩的日子。
太後輕輕一笑︰「你不懂,淑影貴人的女乃女乃必須要明日進宮,那才是頂好的。」
阮姳根本沒有听懂太後的意思,不過她也不敢多嘴了,只是點了點頭︰「是,奴婢一會就差人去辦。」
沐扶夕回到鳳鳴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去,四周充斥著斷斷續續的哭聲,要是不知情的人,定會被嚇個半死。
沐扶夕本想忽視了那哭聲,直接回自己寢宮的,可是當她邁步登上台階的時候,想了想,還是轉身朝著偏房的方向走了去。
一晃,婉晴在她這里已經住了一個月有余了,說實話,在這一個月之中,她並沒有見過婉晴,除了听宮女說,婉晴三餐很配合的吃了之外,就連婉晴的其他消息,她也沒有過問過。
捏了捏袖子里的一個小藥包,沐扶夕推開了偏房的門,屋內一片黑暗,卻沒有了那剛剛讓人難受的哭聲。
裹著被子坐在牆角的婉晴,看著沐扶夕逆著月光走了進來,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巴,想著那日沐扶夕找人灌飯給她的狠毒,她哪里還敢造次?
沐扶夕並沒有循著婉晴而去,而是點燃了桌子上的油燈,「刺啦……」一聲,黑暗的屋子慢慢在燭光的籠罩下明亮了起來。
沐扶夕靠著桌邊而坐,轉眼朝著另一側的婉晴看了去,見她那一雙受驚過度的眼,心還是微微泛著疼痛。
「過來坐吧,明日你就要出嫁了,你我再不見,便沒有機會再見了。」
就算從小養在身邊的一條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人了呢?
婉晴全身戒備,並沒有站起身子,而是在沐扶夕的話音落下之後,更是看著沐扶夕瞪起了眼楮,全身上下均是顫抖。
沐扶夕見此,輕輕一笑,擺弄起了燈芯︰「你與孀華都是自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人,我已經送過孀華出嫁,現在該你了,婉晴,或許你是對的,背叛了我,無論你活的是好是壞,但最起碼你都還活著,不像孀華,一輩子為了我而活,最後就連死,都是因為我。」
婉晴听見沐扶夕說起孀華,再次不爭氣的哭了起來,說實話,她對孀華的感情要比沐扶夕深的多,最起碼她和孀華是平等的,有很多的事情,她不能和沐扶夕說,但她可以去找孀華傾訴。
她油然記得,听聞到孀華死訊的時候,她也是整整的一夜未眠,她是那麼不想去承認自己因為孀華而傷神,但事實證明,她確實因為孀華的死而難受了。
沐扶夕听見了婉晴的哭聲,也是嘆了口氣︰「婉晴,你從小便被太後安排在我的身邊,若是談背叛的話,你算不上,因為你從一開始便是太後身邊的人,主子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那麼你現在便沒有怨天尤人的權利,好好的走下去吧,你的路還很長。」
她今日來,並不是想再去折磨婉晴什麼,也不想去責怪她什麼,她只是想和婉晴說說話,僅此而已。
婉晴的哭聲,從最小變成了最大,她哭的是那麼的徹底,似乎是想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干。
「我的路?我哪里還有路?如果說生不如死也是一種活法的話,那麼我寧肯去死!」
這話,是實話,就算她能忍受得了年過半百的秦莫淮,但她知道,秦莫淮的正房一定容忍不下她。
沐扶夕看著婉晴那撕心裂肺的樣子,最終軟下了心,起身一步步朝著她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的同時,將剛剛她攥過的那個小藥包,塞在了婉晴的手中。
「如果了結了你的生命,也算是幫你一把的話,那麼我願意再幫你一次。」她說著,忽然一頓,「不過你別想著現在就死,因為就算你現在吃下了這藥,最快也要三天才會毒發。」
語落,她站起了身子,轉身朝著門外走了去。
該做的她都做了,她並不是在設計婉晴什麼,只是她想滿足了婉晴最後一個願望,如果她真的想死,那麼她成全了她,或許只有婉晴死了,才是真正的自由,因為再不用被太後所控制。
婉晴看著掌心之中這個不起眼的小藥包,再抬眼看了看沐扶夕的背影,最終喊了出來︰「小姐,您願意告訴我,太後派我去秦府究竟是為了什麼?」
腳下的步伐一頓,沐扶夕沉了幾口氣,才如實回答︰「眼下秦穎兒懷孕,秦家又備受皇上重用,太後應該是想讓你去做個眼線,以此抓住秦家的把柄,讓她能夠順理成章的扶持秦穎兒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亦或是讓秦家與滿氏聯盟。」
婉晴點了點頭,對于太後的手段她一向了然︰「那麼小姐呢?難道小姐就不想拉攏秦家人?」
沐扶夕笑了,無奈卻現實︰「傻丫頭,如果可以,我寧願除掉秦家人。」
婉晴一愣,不明白沐扶夕的心思,不過還沒等她再次問出口,沐扶夕便已經走到了門外︰「別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不會說。」
看著她漸漸離去的身影,婉晴像是月兌了力氣一般的倒在了地面上,側眼看著手中的小藥包,忽然凝緊了雙眸,似下定了什麼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