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本想出現在曲水流觴會上,把這幾個大膽的書生嚇一嚇,好讓他們說話收斂些,可听了他們的談話,倒是覺得有趣,于是听著當會就決定了,回頭得讓護衛們查一查,那位郭兄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把她的心思猜得如此精準。
兩人沒有驚擾那群書生,開船回頭,李薇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估計,幾大世家下午就會各派人手開始逼迫王爺你離開北辰了吧?」
「他們那些人,本王都派人盯著,務必做到讓人印象深刻認出來,以後若是被揪出來,本王讓他們生死不能自理。」
李薇笑了笑,望著江面,「能和王爺比肩同游,朕感到愜意。」
官千翊也勾起唇角,「臣亦有此意。」
兩人相似而笑,似乎天地間只余這一葉扁舟一雙人。
落日圓,霞滿天,照射在金煌的帝都,沸騰的人潮涌動,在京城客棧各個角落都在談論著一件事,那就是確認了攝政王大人是西榷國人,听說陛下要開始想對策驅逐攝政王大人了。更有人傳言說,陛下本就對攝政王多有猜忌,如今出了這檔事,肯定要讓攝政王大人不能活著離開北辰;當然,也有部分保持著清醒,把道理分析地非常明晰,說陛下不可能對攝政王下手。
公主府的馬婧珊這幾日也來街邊打探消息,听到這樣的傳言演變,早已忍耐了多天的她只好回去求了她母妃。讓母妃帶她入宮見一見陛下。
可十三公主沒有答應。因為陛下早就給她派了口諭,不要有任何動作,也不要入宮去找她,更不要讓芙蕖郡主鬧出什麼事來。
翌日加急早朝,李薇讓他們當場要想出解決辦法,不然就要按照她所給的辦法承接後果。幾大世家沒有動作,其他小家小號自然跟著沉默,連看著陛下眼神越發寒冷,于是干脆縮著腦袋躲著目光。
李薇再一次怒了︰
「再給爾等一炷香時間,若再沒有拿出可行辦法。朕就要親自動手解決了。屆時希望各位愛卿不要有任何怨言。」
陛下這話說的讓朝臣都心驚膽戰,可他們想不到陛下要怎麼解決這件事,為何要讓他們不能有怨言?難道陛下出手必定會傷害到他們的利益嗎?
有些官員開始忐忑不安了,眼神紛紛看向自己的領頭人。
程國公和戚太師自然被眾多眼神示意了許久。也終究是沒辦法。只好出言辯駁︰
「陛下。此事老臣覺得最應該問問攝政王大人,這兩****都外出有事,是否有推月兌不上朝之嫌疑?」戚太師穩穩沉聲道出疑惑。「他若不是心虛,為何不親自找陛下稟明?他若不是西榷國太子,為何不親自找陛下澄清?他若不是心里有鬼,為何不上朝?」
「是啊,陛下,這件事確實最應該找攝政王,一問就清楚了。」旁側臣僚和戚太師站在一條線的,見陛下目光沉了,說話聲音也就弱了不少。
程國公難得對戚太師附議,「戚太師言之有理,攝政王大人理應向陛下告罪。」
李薇睨看他一眼,「攝政王大人何罪?」
程國公低眉,「隱瞞身份之罪。」
李薇哈笑一聲,「西榷國太子這個身份嗎?父皇在世時就早已知道攝政王這個身份,卻命你們守口如瓶,而依舊對他委以重任,爾等現在都老了?和朕在裝聾作啞?」
年輕臣僚剎那驚訝萬分︰原來攝政王大人的身份真的是西榷國太子?
幾位老世家自然不會吃驚,只是對陛下如此大膽全盤倒出更驚訝。
不過,如今這個秘密是被陛下自個兒說出來的,他們跟隨在土軒帝身邊時,就被勒令對官千翊的身份要保密,一保密就是十幾二十年,****悶在心口如個石子,難啃難咽更難吞,而今陛下打破了這個秘密,他們也可以開始著手怎麼把這顆石子打碎了再咽。
維太傅和鄭侯王對視一眼,又見程家和戚家兩只老狐狸隱見得意之色,心里不由得愈發擔憂了,陛下這一步棋,是不是走得太著急了些?若攝政王身份不再是秘密,他就有可能受到全國百姓的抵制,屆時官千翊不可能繼續留在北辰。
可若是把官千翊驅逐出了北辰,這麼一個人若是在別處得了勢力,定然會死死咬著北辰不松口的。畢竟,攝政王大人的權勢多麼大,他們可是有目共睹的,這樣的人,若是成為對立的敵人,北辰國恐怕要遭殃了。
李薇靜坐,難得換了個姿勢,卻是背靠龍椅,一手肘撐著椅把,手背托著微微側著額額頭,似有隱憂煩躁之意,可細看卻並沒有任何表情。
程國公深吸一口氣,直接單膝跪下請令道,「既然陛下也知道攝政王是西榷國太子,這樣的身份本就不適合繼續留在北辰,且是留在北辰國掌握軍政大權,若他有什麼異樣心思,北辰國危矣。請陛下三思,將異國者逐出國境。」
戚太師也跪下請令,「先皇在世時,用兵大膽神勇,可最終也是遭了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故而君王之側,不可不提防。我們幾大家族因浩蕩皇恩得以長存,卻也知道,非族類者,其心必異。為北辰國安危和光明,我們此番話絕無誹謗之意,卻不能無防備之心。但攝政王大人對北辰國有大功,我們北辰也不可能對他太過絕情,所以,老臣在此,也請陛下三思,將異國者逐出國境!」
于是接著,朝堂大半的臣僚也都跪下請詞︰
「請陛下三思,將異國者逐出國境!」
「請陛下三思,將異國者逐出國境!」
「請陛下三思。將異國者逐出國境!」
李薇半響沒有動作,《帝王律》里頭有說過,帝王遇到這些難以抉擇的事情,卻又被朝臣逼著做決定時,越發要保持冷靜,最好讓朝臣都看不出她的心思,當他們捉模不透時,氣勢就不會這麼盛了。
這兩日官千翊不在朝堂,她覺得很累,作任何決定都要與這群狡黠臣子虛與委蛇一番。而她說的話在關鍵時刻沒有了官千翊的挺正。能順著她思路發展的情況太少,許多決策戚太師牽著鼻子走,她不得不謹慎處理。
盧蕭在一旁看著她眼底明顯的疲憊,心情略微沉重。這件事她必須當場有所決斷。朝臣請願的事情不是一句退朝就能解決逃避的。
他雖不願讓她煩惱。可若此次真的能把官千翊逐出國境。那他就是唯一一個與陛下靠的最近的人了,那他是不是就有機會了呢?每每想到這一點,他都莫名的有些緊張。
維太傅見此情況不妙。他是少數幾個沒有請詞的人,出列道,「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維太傅請講。」
「攝政王大人雖來自西榷,可于北辰有眾多功勞,相信陛下和眾位都有所了解。而且,攝政王大人在北辰勢力眾多,軍政佔據北辰三分之一,若將他推出國門,可要想好被反撲的後果。歷史上,眾多帝王也都因為削藩奪權而引發內亂外擾,許多並沒有叛亂之心的王侯子弟紛紛被逼走上逆反之路,這難道不需要我們三思後行嗎?」。
李薇心底暗悶︰維太傅也不是好鳥,本以為他在這時候出口說話必定是要為官千翊出頭說幾句公道話,沒想到他卻把矛頭隱隱指向了叛亂,心思也是歹毒。她怎麼就忘了,維太傅一向與官千翊不對頭,這會兒說出的話能是什麼好話。
程國公嘴角略勾起,又快速放下,義正言辭道,「陛下,攝政王大人手里權力過大。」
易小賢卻道,「攝政王大人若在此,國公大人不知是否還敢這麼說話?」
程國公臉色一沉,「易大人若這麼說,可直接把攝政王大人請回朝中議事。」
「哼。」易小賢不是對手,可如今官千翊不在朝堂,沒辦法帶頭造勢。
朝堂議論紛紛,不多時也停止了聲音。
這時,李薇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權力大小與否,你們各說各話,若說攝政王大人掌握軍權太重,首先掂量一下自己手中的兵權。」
群臣馬上噤聲,他們自然不可能抱怨自己權力過小。
這日早朝直至下午申時才結束。
李薇宣布退朝,卻把幾位朝中重臣留了下來,剩下的蝦兵蟹將沒有了指導,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于是安分地回了家。
李薇把程國公、戚太師、維太傅、鄭侯王、錢光幣、易小賢、肖良義等拉到崇明殿,將北辰魄喊過來,討論了一些政事,隨後又擺設了宴席,請他們吃喝晚宴。
程國公和戚太師等都想著要早些趕回去,找自己的臣屬布置一下計劃,推波助瀾,不料陛下將他們留下來吃了晚宴後,又說有一條新政要出,要給他們先看看。
新政關乎幾條大河的引水設置,需開山鑿地,開渠引水,工程浩大,可錢光幣看著卻兩眼發亮,不斷地詢問陛下相關事宜,他們只好跟在一側時不時接上一兩句。直到月上柳梢頭,快到了天明,陛下才意猶未盡地放他們回家。
可翌日清晨,皇城就飛速下了一道全國加急皇榜令。
請助令
初攝政王,受先皇所托,為國事盡勞
初定五疆,又馳騁瀛湖,奪州郡過百
朝堂睥睨,縱退難西榷,持朝綱萬難
宣威四服,險策定朝政,智謀掠帝都
今有朝臣,朝群起攻之,夜造謠生事
謊傳密令,為誹言助攻,為豺狼謀皮
幾相攻殲,欲驅我北辰,國之棟梁才
朕近撥擾,受國事鞭策,每廢寢忘食
唯與萬民,借朕一臂力,共抵御朝難
金旭年金玄帝第一號萬民請助令
皇城剎那間沸騰了,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沸騰。
有些百姓不識字,听完學子那麼一讀,覺得還不大清楚,又問了幾句,這才驚詫了,爭相奔告,言語幾乎失措,卻把消息傳播地如同飛鳥般迅速。
「這可是頭一遭啊!」
「這,這帝女在向咱們求助嗎?這標題就是請助令,以往沒出來過這麼個東西。」
「嘿,你怎麼說話的呢,帝女那叫求助嗎?那是要和我們商量!」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怎麼幫助帝女?」
「你還真想幫啊?」
「這皇榜都下來了,難道還有開玩笑的不成?帝女都說了,都是這幾大世家的欺瞞威壓,一個個都把攝政王大人看成眼中釘,還散播謠言說陛下要驅逐攝政王,甚至要殺了攝政王,真夠壞的。」
「不如趁著現在熱鬧,一起去程國公府看一看?」
「我要去戚太師家里,听說他們家出了個非嫡系的公子,長得可英俊了。嘿嘿,听說快定親了,也不知道新娘是誰?」
「你這到底是去幫陛下的忙還是去看熱鬧的啊?」
「這不都是順便的麼?哈哈,走走,我們順帶經過維太傅府里,也去看一看。誒,你們看看,前方不是一大堆學子已經往維府里去了呀?」
……
人潮一波接著一波往皇城四處走去,邊走邊談,路上遇到的人也跟著去看熱鬧了,有些百姓听說了帝女下了求助令,連攤子都舍棄了,興致高昂地跟著人群走。
而不多久,皇榜處剩下的只是一些年輕人,有三五書生,還有幾位打扮得若閑人的年輕人,沒有戴帽子,少了書生的嚴謹,多了幾分灑月兌,正是油汀湖畔那幾位曾高談闊論的年輕人,說他們是學子,可如今這身打扮卻又與學子有異。
「哈哈,有意思,陛下如今這道命令有意思啊!」一儒生拍打著手中的折扇。
「郭兄,果真如你所想,陛下這一手棋,出的真是讓人詫異。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竟讓會放榜與百姓商議政事呢?這全城恐怕是要鬧翻天了。」
郭子壁挑挑眉,「這事,恐怕大世家都被陛下給整了,你們有注意到了嗎?世家子弟似乎沒有人出來了,連個反駁的人都沒有?說明什麼?說明陛下這請助令他們都還不知道,還沒有想到應對辦法。你們可知道,昨夜,陛下將所有朝里重臣都留下議事了?直至天明才放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