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聲如洪鐘,夜離迅速轉身,壓低聲音,呵斥︰「不會小聲說話嗎?」。
石海這才注意到床榻上躺著蘇諾語,又見公子那眼神嗜血,要殺了他一般的狠戾,他不自覺地打一個哆嗦,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然而,為時已晚,床上熟睡的蘇諾語緩緩睜開眼楮,看著眼前的夜離,問︰「你回來了?」
「嗯,見你好睡,尚且不忍心叫醒你。」夜離語氣溫柔地能將人溺斃。隨即,回身,再度狠狠地瞪一眼石海,石海恨不能即刻挖個地洞鑽下去。
石海趁著夜離轉身回去,連忙擦一把額頭的冷汗。听听剛才那柔情似水的聲音,再看看那一記令人冷徹骨髓的眼神,你實在無法將它們聯系在一個人的身上。石海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以後但凡是涉及到蘇小姐的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否則,公子真的~會六親不認,大義滅親!
石海這邊還沒有緩過神來,夜離的陰沉的聲音再度傳過來︰「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出去!把外面那些尸體處理干淨!」
「哦,是是。我馬上出去!」一邊說話,石海一邊以飛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夜離見石海出去了,這才對蘇諾語說︰「諾語,方才大雨磅礡,你身上都濕透了,必須要換身干淨的衣服才行,否則一定會感冒的。這里不比城里,我只能找了套差不多合身的干淨衣服,你先將就換上吧!」說話間夜離從身後的床榻上遞了一套女子的衣衫給蘇諾語。
看一眼那衣衫,蘇諾語的臉羞得通紅,囁嚅道︰「我……動不了,無法自己換……」她不是不想換衣服,這濕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實在是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索性絕口不提這碼事。倒是夜離提起來,他有心了。
夜離听她這麼說,也才記起來她現在別說自己換衣服了,就是動一動都會很艱難。他面上有幾分尷尬,男女授受不親,即便他這一生可以做到非她不娶,但是她是姑娘家,名節很重要,何況她對他還未必是什麼心態。如此說來,這事倒有幾分麻煩。夜離臉色為難地想著。
蘇諾語並不是個隨意輕浮的女子,只是事到如今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加之,對夜離,她是可以全然信任的。無論他對她是什麼心態,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他是一個絕對的君子!故而,她是有心想要他幫忙的,只是見他一臉為難,她尷尬地說︰「無妨,你不願幫忙也是很正常的事,我自己來就好。」說著,她掙扎著想要起身。
夜離听她這麼說,一邊小心地按捺下他,一邊急忙分辨︰「諾語,我不是不願,若是能幫你,我求之不得……只是,你是女子,我怕于你清譽有礙……」他差點就要說,自己求之不得地想要幫她換衣衫,還好沒有說出口。夜離低咳兩聲,掩飾心底的那點不自在。
蘇諾語難得扭捏地說︰「若非逼不得已,我不會……我相信你。」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頭也埋得低低的。叫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主動說這樣的話,的確有些為難。
看出蘇諾語心中的為難,夜離站起身,搓了搓手,說︰「來換吧!我閉上眼楮。你若有需要告訴我就行。」唯獨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去盡可能地避免對諾語的傷害。
蘇諾語點點頭,說︰「那麼,先扶我起身吧。」她需要先坐起來或是站起來,才能完成換衣服的事。
夜離上前一步,小心地將她扶起來,將衣衫整理好後放在她的身上,隨即轉過身去。蘇諾語接過來,卻發現原本沒有任何難度的事如今對于她而言,變得異常艱難。每動一下,後背上都是鑽心的痛。從小到大,她還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蘇諾語苦笑道︰「沒想到我會有這樣一天……」
夜離听出她話語中的沮喪,一時間忘了避嫌,轉過身去︰「諾語,我會治好你……」話未說完,他對上蘇諾語幾乎是一絲不掛的胴體,一張臉騰地一下紅得像火團。
蘇諾語也沒有想過他會突然轉過身來,下意識地將衣衫擋在身前,臉頰也是紅撲撲的︰「你……快轉過去呀!」
「哦。」夜離呆呆傻傻的,木訥地應一聲,再度飛快地轉身過去,急急忙忙地解釋,「諾語,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多心……我,唉……」這個時候,似乎再多的解釋都掩蓋不了事實,再多的解釋都顯得蒼白。
蘇諾語聲音極低的嗯一聲,沒有說多余的話,只是盡量更快地將衣衫穿好。即便這過程中,她疼得額上冒著大滴大滴的汗珠,她都始終忍著,貝齒緊咬下唇,直到嘴里嘗到了一絲血腥氣。
夜離耳力過人,他听見蘇諾語艱難地喘著粗氣的聲音,心疼至極,然而,也隱忍著,不敢貿然轉身。在他心中,蘇諾語幾乎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不可褻瀆!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待得蘇諾語這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衣衫後,虛弱地開口道一聲「好了」。夜離的轉身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他迅速地上前摟住她的肩膀,讓她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面對主動送過來的懷抱,蘇諾語沒有半分猶豫地靠過去。
夜離將她小心地放倒在床上,幫她艱難地翻身,吞吞吐吐地說︰「諾語,我需要看看你後背的傷勢……」
這個時候,蘇諾語倒是沒有那麼扭捏,她是醫者,自幼習醫,這點倒是看得較淡。加之對方不是尋常男子,是她……心儀之人。她微不可見地點頭︰「好。我動不了,你自己來吧。」
夜離極小心地將她的衣衫撩開,當目光觸及她背部的那團淤青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心髒處仿佛是遭受了重擊一般,心痛難忍!
蘇諾語的肌膚既細膩又白皙,如凝脂般。然而,現在那上面有一大團的淤青,令人望而生怖。
夜離怔怔地看著那淤青,簡直不敢想象那樣的力道落到這樣縴細的女子身上,是一種怎樣的疼痛!他的眼底驟然浮現起嗜血的陰鷙,他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出。即便那個方德已經死了,他依舊不能解心頭之恨,只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夜離,很嚴重嗎?」。蘇諾語見他遲遲未動,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樣在一個男子面前**肌膚,還是有些羞赧的。自豆蔻年華之後,哪怕是在爹爹面前,也從未有過這樣的事。
「沒有。」夜離回過神來,心頭的憤怒無法平息,語氣稍顯生硬,「我只是希望這樣的傷勢在我自己的身上!」
蘇諾語唇邊漾起一抹笑,在如斯情景下,背對著他,听他用著那麼生硬的口吻說著這樣一句毫無情致的話,她的心卻莫名地覺得溫暖。這個傻子……說這樣的傻話……
「有你這句話,我便不疼了。」蘇諾語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著話,語畢她便將臉深深地埋進枕頭,羞于抬頭。
夜離的眼底驟然閃爍著驚喜,不敢置信地語帶顫抖地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這樣的話,若不是背著他,她也是說不出口的。
夜離很想將她抱起來,問個清楚,這樣的一句話于他而言,重于泰山!從前連在夢里都不敢奢望的事,如今竟然如此突兀地發生,在他毫無準備的情形下,驚喜幾乎要漲滿他的胸腔!
「無妨。等我為你處理好傷勢,你便再說一次,好不好?」他執拗地問著,語氣竟像是個向大人討要糖果的孩子。
蘇諾語失笑,忍不住提醒︰「我有點冷。」
輕輕的一句話,卻像是重錘,猛地敲醒他!夜離狠狠地打一下自己的腦袋,怎可如此糊涂,如此輕重倒置!諾語的傷勢那麼重,他竟然還執拗于這些事。在諾語的生命與健康面前,所有的事都可以讓步!
夜離小心翼翼地觸踫上蘇諾語的肌膚,帶著從未有過的近乎虔誠的心,為她進行基本的治療。蘇諾語全身緊繃著,幾乎是在他的手剛剛踫觸到皮膚的那一剎那,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肌膚上起了無數細小的顆粒。
夜離見狀,思緒不禁再度游移,似乎第一次諾語為他針灸時,他也是如諾語現在一般,緊張到戰栗。他輕聲說︰「會有些疼,要忍著些。」這樣傷筋動骨的疼痛,他曾經無數次地感受過。于他而言,早已習以為常,但是諾語,她是那麼柔弱縴細的女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這次,蘇諾語沒有再說話,她只是咬緊牙關,雙手死死地抓住褥子。
隨著夜離手上加重力道,蘇諾語額上便如下雨般嘩嘩地流著汗。夜離的動作極麻利,耗時越久諾語便會越疼,他恨不能一下子就處理好。夜離在整個過程中,都不斷地同蘇諾語輕聲地說著話,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蘇諾語就那麼一直听著,並不回應。整個過程,蘇諾語都堅強地一聲不吭,令夜離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