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命難逃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黃粱一夢(二)

作者 ︰ 舞惜

季舒玄滿意地抬起她的下頜,說︰「好!等到欽天監佔卜了吉期,朕便昭告天下,你便是朕身邊當之無愧的皇後!到時候,你一定要為朕生更多的孩子!」

「皇上乃一國之君,君無戲言哦!」貴妃听著季舒玄的話,終于有些安心。這還是皇上第一次正面同她說起關于立後的事。

自從先皇後突然薨逝,她便將眼楮和心思放在了後位上。一般而言,皇後之位不宜空虛太久。沒多久,她便曾聯絡臣子為她上書進言,然而,被皇上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那一次,皇上曾無意間在她面前說起,朝臣中總有些好事之人,每日不去操心自己分內的事,而將心思放在了後位上。雖未明說,她也听出來這話是說給自己听的。

既然皇上不願意,她也不敢行事太出格。即便再怎麼心急與不甘,她也遞了信兒出去,叫那些人短時間內不要在皇上提及後位一事。當時,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可這始終是個事,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後位空懸一日,宮中的眾人便都會眼巴巴地望著。她雖說比其他人更有把握一些,也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實際上,她一刻也不曾放松過,始終叫自己人在朝堂上保持警惕。

終于等到這一次,皇上主動提及立後。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然而,跟了皇上這麼多年,貴妃心中多少了解皇上的性子。若是她說的太多,或是動作太多,一定會惹皇上心生厭惡。到那時候,哪怕是全部朝臣都力薦,也是無用的。

于是,她一直隱忍著,直到皇上在她面前主動說起這個事,她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她仰頭,深情地凝望皇上,乖巧地說︰「皇上,自從臣妾入宮的那日起,臣妾的心里、腦子里,除了皇上便沒有了旁人,包括自己。您就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命!」

「有愛妃這句話,朕豈能辜負?」季舒玄說道。只是,話雖如此,心中卻不期然地滑過一絲不甘。不知為何,季舒玄隱隱覺得自己草草做了這個決定,日後一定會後悔!

原本,他對青薇也是有些感情的,畢竟她陪在自己身邊走了這麼多年。原本蘇諾語還在的時候,他就在想,若是自己的皇後不是蘇諾語,而是青薇該有多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允諾青薇,有朝一日,有機會一定會立她為大朗王朝的皇後。

可是,當蘇諾語離宮,他對外宣布她薨逝之後,他反倒在立後一事上,遲疑了!直到昨夜,哪怕他已經下了最後的決定,按說以他的性子,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輕言後悔。這一次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些不安。

如今,听見她深情款款地說著這些話,他終于有些明了︰令自己漸漸遲疑的不是別人,就是青薇自己。她在面前每每訴衷情,都說的好似發自肺腑,可是那些話,在他听來,總是有些虛偽。就好像她方才那番深情告白,他听在耳朵里,懷疑在心里。

這個時候,季舒玄是有些羨慕褚哲勛的。他們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褚哲勛是他做太子時候的伴讀,無論文武,他都陪在身邊學習。滿朝文武之中,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褚哲勛。

對于褚哲勛的感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原本他還曾嘲笑過他,覺得堂堂一介大男人,若是滿心滿腦地掛念著一個女子,豈非是枉為男兒?可事到如今,他竟然開始羨慕褚哲勛!

至少,褚哲勛心中有一個自己摯愛的女人。至少,褚哲勛這一生是真真切切地愛過的。至少,白霜月能令褚哲勛但凡提及,便滿臉幸福與憧憬……

反觀他呢,身邊從未有這樣一個人的出現。他縱有後宮三千,卻從未有一個人令他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從未有一個人讓他一想到,便能笑得幸福;從未有這樣一個人,讓他真真切切地放不下!

這樣算起來,在這個方面,他似乎比褚哲勛那樣的愛而不得還要失敗!人家雖不得,至少還有愛!他,連愛,都沒有!

季舒玄的耳邊還是貴妃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自己的深情,他的心思卻早已不知游移到了何處。

從貴妃處離開後,季舒玄摒退了章華,獨自在宮中散步。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鳳鸞殿。

鳳鸞殿原本是宮中極尊貴的所在,然而自從蘇諾語住進這里,這兒便一天天衰敗,直至變得連冷宮也不如。蘇諾語離開後,他自然也不會想著要修葺這里,便一直荒廢著。直到前些日子,他重提立後事宜,才又派了人過來打掃這里。經過了這幾日的清掃,這里一掃以往頹勢,又恢復了些許往日的榮光。

季舒玄腳步停下來,這麼多年來,這里他來的次數是屈指可數。今日不知是怎麼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里。

站在鳳鸞殿的外面,季舒玄神情有一絲恍惚。無論他再怎麼不願承認,只要看著「鳳鸞殿」這三個字,他便會下意識地想起那個病歪歪的痴傻女子。

其實,饒是過了這麼多年,他始終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蘇諾語的情景。那年蘇諾語才幾歲大,第一次被父皇帶進宮的時候,小姑娘絲毫沒有怯生,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打量著他。

那真是一個漂亮到極點的小姑娘,尤其是那雙大眼楮,真的像是會說話一樣的水靈。當父皇告訴他,這個叫蘇諾語的小姑娘從此就要住在宮里時,他心中是有些期待的。當父皇告訴他,這個小姑娘就是日後自己的太子妃時,他是滿心歡喜的!

那個時候,他期待著長大,期待著有一天能迎娶這個天仙似的小姑娘做自己的太子妃。可是,她當他太子妃的時候,她還小,不經人事的年齡,什麼也不能做。

為了那樣美麗的小姑娘,他耐著性子等她長大。可是,還沒等到她長大的那一日,父皇便死了。不知是怎麼回事,宮中便有了傳言,說父皇之所以會突然駕崩都是自己的這個小太子妃克死的。

那個時候,他也是手足無措的。他一方面沉浸在父皇駕崩的傷痛中走不出來,一方面他始終記得父皇臨終的托付︰無論如何,要立蘇諾語為自己的皇後。當時他還覺得父皇是多此一舉,以自己對她的喜愛,想必父皇是能看出來的,怎還會下這樣的遺詔?

可是後來,在他還沒有一絲半點準備之際,蘇諾語便在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不言不語,形同痴傻。最初的時候,他只以為她是生了病,便想著找太醫好好醫治。直到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而蘇諾語徹底傻了之後,他終于放棄!

如今想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極少會踏及這里了。若非是他曾在父皇臨終親口答應,無論是什麼情形,絕不廢棄蘇諾語,只怕皇後的位置早已換了人選。

莫非父皇早就知道了會有後面的那一切?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便蘇家對季家有大恩,報恩的方式有那麼多,為何偏偏要搭上自己的幸福?只是,當他有這樣疑惑的時候,父皇早已不在,自然也沒有人能解答他的問題。

季舒玄一面想著一面推門走了進去,這里他許久未來,陌生得很。尤其是命人整修一新後,更加看不出曾經有蘇諾語居住過那麼多年的痕跡。

季舒玄來到寢殿,目光觸及窗下的妝台,目光中閃過一絲不自然與慍怒。他永世也忘不了,這個妝台上面曾經擺放著令他恥辱的東西——那封來自于痴傻蘇諾語的休書!

關于蘇諾語的言行舉止,這些年來不斷有太醫的話傳到自己耳中,大多是關于她又怎麼舉止失控的。剛剛看到休書的那一刻,他的心中被盛怒裝滿,不曾想過其他。如今冷靜下來,卻發現這其中疑點重重。

那樣一個形同痴傻的蘇諾語,怎會寫下那麼瀟灑的幾個大字?是誰給了她那樣的膽量,敢公然地激怒自己?

季舒玄不自覺地皺眉,當初怎能那麼草率地任她出宮?至少應該派個人跟在身邊,好一窺究竟!

如今可好,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要在人海茫茫中尋一個人,一個已經被他昭告天下「病逝」的人,實在是難上加難!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不曾讓蘇諾語出現在人前。即便是宮中的人,也沒有幾個見過她的真容,更不用說是民間百姓了!只怕民間百姓,對于曾經的皇後都是一無所知的。季舒玄嘲諷地笑了笑,總不能派章華這樣知根知底地去尋吧?

季舒玄轉身離開,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他從不是一個糾結于過去的人。今日會走到這里存屬偶然,會再度想起那個被他視為人生恥辱的皇後更是偶然。他搖搖頭,不再去想關于蘇諾語的任何事,推門離開了鳳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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