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了,院子里也窸窸窣窣的有了動靜兒,雲冉陽將碗筷擺上了桌兒,兩碗熱騰騰的清湯面新鮮出鍋,清澄澄的湯配上點點翠綠的蔥花兒,讓人很是胃口大開。
抬眸望了一眼鳳言,依舊坐在灶旁有一搭無一搭的填著火,不知道腦袋里想著什麼?
「怎麼,肚子不餓了?」剛才像餓死鬼投胎似的,這面做好了,她到是不急了。
雲冉陽冷冷的一瞥,語氣中的揶揄味道十足。
一句話將鳳言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擦了擦臉上的清淚,起身來到木桌前。
看到鳳言睫毛上的潮濕,雲冉陽知道她剛剛哭過,只引得他心頭壓上了一團沉悶,拾起筷子徑自吃了起來。
又在想她的華倦了嗎?
雲冉陽抬眸,斜睨了一眼鳳言,見她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心底的沉悶更加強烈了幾分。
甩了甩頭,雲冉陽發覺自己對她有些太過上心了。
昨日將她帶回來實屬意外,雲冉陽暗中窺探著驍王的行動,卻無意間看到鳳言提著酒壺出了門,他便安排下屬繼續盯著,而他自己隨著鳳言來到了廢城牆。
驍王在三江鎮布置了不少眼線,雲冉陽調查多年,都沒能將他那些眼線清除掉。
昨日,他派喬胥暗中跟蹤著驍王的妹妹華妍公主,並找到機會將她劫持,逼迫驍王動用他在三江鎮的暗中力量前去解救華妍公主。
這樣,就能將驍王安插在三江鎮的釘子暴露出來,而他正好趁機將那些釘子找到,然後一個一個的將之拔掉。
殊不知驍王安插在三江鎮的這些釘子,這麼多年來,為雲冉陽帶來過多少麻煩?如果能將之一網打盡,那就如同拔掉了驍王的眼線,使他徹底變成一個瞎子。
後來,又來了一個陸公子,卻令雲冉陽大感意外。不過,他還是下令按計劃執行任務,將華妍公主與那陸公子一同給綁了回來。
面前熱氣騰騰的一碗清湯面,帶著它獨有的清香,引得鳳言月復中的叫囂更加的強烈起來。
收起了方才的失落,鳳言拾起筷子吃了一口面。
這個味道非常鮮美,也很熟悉,居然與方華倦做的那碗面有些相像。
當然,如今的取材不如當年在相府的豐富,但是,那湯中的滋味兒,卻也有五分相似的。
也許,面都是一個樣兒的吧!
也許是因為她太想念他的緣故吧,所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能令她聯想到方華倦。
昨日從範世殊口中得知,方華倦就是長陵國的皇太孫,那位出逃太子的兒子。
如果父親真的與那出逃的太子有關系,那驍王要找的太子,也是她要找的人了。
也許,找到了那個太子,就可以找到方華倦了。
那個擁有太子遺物的男子,到底會不會是他?
又想起了那日在聚源當鋪中看到的《釵頭鳳》,令鳳言更加明確了自己的推測,她一定要查查那個聚源當鋪東家的身份。
不想了,吃飽飯才能繼續去找他。
鳳言真是餓急了,一大碗面一點兒沒剩下,吃完面後端起碗來底兒朝天,就連面湯也喝了個干干淨淨的。
這面做得真不錯,沒想到雲冉陽還有這樣兒的手藝,鳳言吃得相當滿足。
雲冉陽看得有些皺眉,只見她雙手舉著一只大海碗,將腦袋遮擋個嚴實,就跟誰要和她搶似的,至于吃成這樣兒嘛!
輕嘆一聲,雲冉陽搖了搖頭,對鳳言的舉止很是看不上眼。剛要開口糾正她,卻見她將大海碗往桌兒上一放,撇著一張油乎乎的小嘴兒朝著自己笑。
姑娘家家的成了什麼樣兒!雲冉陽真是恨鐵不成鋼,可又一想,她與他有什麼關系嗎?她是什麼樣兒,關他什麼事兒?自己這是操得哪門子的心!
心頭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出口訓斥她,卻被雲冉陽生生的壓了下去,剛要低頭繼續吃他的面,卻見到鳳言抬起衣袖就要往嘴上擦,真是驚得雲冉陽出了一身冷汗。
沒加思索的一把將她的手腕抓住了,怒氣沖天的朝著她大吼︰「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了!哪有半分的女人樣兒!」
鳳言被她吼得很是意外,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什麼了!
「我做男人習慣了,有什麼不對嗎?」。鳳言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裝束,活月兌月兌一個小家丁,她的舉止與她目前的身份不違和啊?
雲冉陽被她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生氣。
重重的一聲嘆,雲冉陽調整了一下情緒,語氣緩和了不少,問道︰「你身上就沒有一塊帕子嗎?」。
鳳言不解的搖了搖頭,一臉茫然的回答︰「沒有。」
雲冉陽心頭的火苗兒騰騰的往外竄,也不知道這鳳言為啥就讓他這麼鬧心。誰家姑娘隨身不帶著一塊香帕?她倒好,吃完了用袖子一抹嘴兒,那亮晶晶的油花兒全抹袖子上了。
十分不情願的掏出自己的汗巾往前一遞,雲冉陽臉上掛滿了厭煩,冷冷說道︰「給你這個,擦擦嘴。一會兒給你弄身女兒衣裳,別再裝假小子了,裝了也不像。」
真的不像嗎?那為啥還把你騙了那麼久?對此言論鳳言很是不服氣!
伸手接過雲冉陽遞來的汗巾,勉勉強強的擦了擦嘴,也不知道雲冉陽這是個啥意思?為啥管得這樣寬!
「擦完了,還給你。」鳳言將小嘴兒擦了個干淨,擦完後又將汗巾子還了回來。
只見雲冉陽並沒有伸手接過去,皺了皺眉頭說了句︰「你收著吧,下回吃完了就用這個擦,別再用袖子了。」
白得了一塊兒帕子,鳳言心中挺高興,可仔細一瞧,這帕子上繡著楊柳雙飛燕,一對兒小燕兒首尾相隨的追逐著,樣子看起來很是活潑歡快,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這塊兒帕子使她想起了那個叫秋裳的姑娘,不知為何心頭塞塞的很是難受,于是將帕子往桌兒上一扔,道了一句︰「我不要。」
一句話惹得雲冉陽瞋目切齒,這丫頭再一次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可自己為何還不長記性,一次又一次的讓她踐踏著他的好心。
抬起眼簾,踫到了雲冉陽寒氣逼人的一張臉,鳳言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于是將帕子拾了起來,以手輕撫著上頭的一只小雨燕兒,向他道出自己拒絕他的理由︰「這帕子怕是哪位姑娘送給將軍的,如今將軍將它給了我,怕是不太合適吧!」
听到鳳言如此說,雲冉陽這才仔細瞧了一眼那個汗巾子,的確,那塊汗巾是秋裳繡的,一對兒春燕繡得是活靈活現、惟妙惟俏。
看到雲冉陽臉上的怒意消減了不少,鳳言只感覺心頭疼疼的,像是被鋼針刺了一下似的,使她不自覺的蹙彎了一雙眉。
一定是自己說對了,他才不去計較自己對他的不敬。
「把它給我吧!」雲冉陽伸出一只手來,朝著鳳言張開。
哼!原來是給錯了,早知如此,她寧願用袖子擦,也不會用他的汗巾子。
鳳言咬了咬貝齒小牙兒,深呼一口氣,將心頭的沉悶感覺吐了出來,努力朝著雲冉陽扯出一抹笑。
「將軍以後送東西時,還是看清楚了再送吧,避免送出去了,自己又心疼!」
酸溜溜的一段兒話拋出,鳳言氣急敗壞的將那塊兒帕子甩到雲冉陽的手中,剛要往回收,自己的手卻被他的大手一握,攥在了他的掌中。
手上一用力,雲冉陽將鳳言軟軟的小身子,拽到了自己的膝頭,看到她眸中閃著點點淚花兒,他心頭升起陣陣的竊喜。
她這是吃醋了嗎?
「我不心疼,可是你似乎很心疼,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在她耳畔無情的嘲弄著,似乎很高興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
鳳言用力的眨了眨眼,將要涌出的淚用力往下壓,雖說心頭疼得像刀子剌似的,可嘴上並不承認。
「東西又不是我的,我心疼什麼,反正被我弄髒了,你也用不了了。」
听著鳳言言不由衷的話,嘴上厲害得像小刀子似的,可那長長的睫毛可是掛上了淚花兒了,雲冉陽眯了眯眼,唇角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嘴還真夠硬的!看我不好好的逗逗你!
「回去打上皂膏,再用熱水好好的泡上一宿就干淨了,有什麼用不了的。秋裳的一番心意,我豈能辜負了,你說是不是?」
打上皂膏還要泡上一宿?您是有多嫌棄我啊?
秋裳姑娘的一番心意您不能辜負,就這樣的挖苦我嗎?
您與她在天願作比翼鳥,如今抱著我干什麼?
鳳言抬眸怒瞪著雲冉陽,兩條小胳膊奮力掙扎著,震得身後的木桌直搖晃,眼看著雲冉陽那碗面朝著鳳言的腦袋就要扣過來。
雲冉陽急忙一抽身,一個回轉抱著鳳言躲開了。隨後嘩啦啦一聲響,一碗面落地,連湯帶水的濺得到處都是,整個廚房瞬時一片狼藉。
只是那個帕子,被雲冉陽一個情急之下松了手,隨著他閃躲之際飄飄忽忽的,向著那滿地的面條兒而去。
最終,十分不幸的落在了面湯上,完完全全的浸了個透。
看來是洗不出來了!
鳳言明知自己闖了禍,可不知為何心中還挺高興的,將頭抵在雲冉陽的胸前,扯了扯嘴角兒忍不住的偷笑。
叫你們做比翼鳥,做不成了吧!活該!
雲冉陽垂眸瞧了一眼鳳言,只見她低著頭默不作聲,肩頭還瑟瑟的抖動著,莫不是被他嚇哭了?
「鳳言,你沒事兒吧?」雲冉陽蹙了蹙眉,覺得自己似乎做得有些過份,于是伸出手來去扳她的小臉兒。
可是,她哪里是在哭?分明是在笑!
這笑容比初升的朝陽還燦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