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目光太過于煽情,我想我是承受不起的。
他悲涼地嘆了口氣,突然地伸出手來將我環住,喃喃道,「浮桑,我不會讓他找到你的,不會的」聲音雖是堅定,卻有些哽咽,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肩膀已經被浸濕了一片,我想此時,他在哭。
顯然的,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一雙手僵硬地垂在兩側,不知道是該掙月兌這懷抱,還是像他環住我一樣環住他。然而,想了想,終是只說了句,「我是鬼使七葉,不認識他。」
他似乎並不想讓我知道,他流淚了,所以固執地擁著我,不讓我有看到他淚流滿面的樣子。
過了許久,他似乎是緩了過來,才松開了我——那雙極美的眸子,還泛著微微的紅。
他看了看我,從袖中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紙傘,「你是鬼使,陽間的光會讓你受傷,這把竹傘你帶著,我設了防護,白日里你也好方便些。」
說完,將傘遞到我的手里,這把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傘,瞬間變成了尋常大小。
「那三只鬼的前世糾葛恩怨,都寫在了閻王那,你去看看吧。」說完,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不再看我,似是倦極,聲音里透著沙啞和疲憊,「你明日就走吧,我不送你了。」說罷,轉過身去,揮了揮手。
從冥王那里出來,我的心情是有些復雜的,為什麼每個人都會認為,我和那個什麼仙什麼帝的有牽扯呢?我可以對天發誓,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從來沒有招惹過神仙。而且這九百年來,我向來是本本分分,並沒有什麼差池,即使是偶爾地肖想了一下冥王的美色,也都是偷偷模模、神不知鬼不覺的。
說起冥王,今日的事情倒是個意外。
我現在有些不明白,和他之間到底算個什麼事——就在剛剛之前,我們都還是很好的君臣關系,偶爾的,我還可以因為他派給我的任務過于繁重,而在心里悄悄地罵他兩句。偶爾的,還能看著他俊美的臉,犯些花痴。
然,這一切的一切,就在他抱著我流淚的那一刻起,全部的被打碎了。
我斂下眸子,握緊了手里的傘柄,是不是該和他劃清些界限?至少,不能再「垂涎」那張絕美的臉蛋了。
在去閻羅殿的路上,我拐到鬼判那,從他的地窖里順了壇醉春風。
鬼判釀酒的手藝是極佳的,莫說這整個地府,便是天上,也沒有哪個仙釀出的酒,能比得過他,而這所有的品種中,又獨數醉春風最是好喝。
莫說別的,單說每年,天家宴席上用來款待眾神仙的,就是這十里醇香的醉春風,喝了它,總會有種如沐春風般飄飄然的感覺,故此,這瓊瑤玉液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鬼判每年只出二十壇醉春風,十壇供了天家,五壇供了冥王,剩下的五壇入窖,還要防著被我盜了去。
我往地窖的里面走,尋了壇最里面的,打開來聞了聞,確定不是我上次灌進去的水後,安心地抱在了懷里,一邊朝著閻羅殿走去,一邊想象著鬼判明日對著我的空船,吹胡子瞪眼的情形——甚是好笑。
我不是第一次找閻王喝酒,每次只要能從鬼判那順來酒,必然會來找他,因為他最喜歡的,就是醉春風。
他總是說,每次喝上一口,都會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人的時候。
這里的每個鬼差,除了我以外,都有幾萬歲幾十萬歲,可即使是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那記憶深處里,仍然有忘不掉的事情,比如某一個人,某一個地方。
來到閻羅殿門前,剛要敲門,想了想,又繞到了側面的窗前。我用手指在紙窗上戳了個洞——果然的,閻王正伏在案前,忙著替冥王批改公文。
冥王向來懶散,公文一丟,全部的壓在閻王的身上。
我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在心里又沒忍住地將冥王狠狠數落了一番——不僅不給漲餉銀,還無底限地剝削我們這些鬼差。可同時的,我也氣閻王這個呆子,任冥王宰割,還是毫無怨言地宰割,唉,怒其不爭說的大抵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吧。
看著里面這人那股認真的傻樣,我的眼珠在眼眶里轉上一圈後,心里的壞泡泡,便開始咕嘟咕嘟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內心總是有一個壞壞的聲音,大聲地告訴我,它想要捉弄一下里面這個呆呆笨笨的人。
我捂著小心髒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對待閻王,他被冥王壓榨的已經夠「可憐」的了。可我那張明顯興奮到極點的臉,徹底地出賣了我的內心。
實際上,我並不是第一次捉弄他,以前的每次,都是這樣過來的,偏偏這個呆呆的人,還屢屢上當。
我將酒壇子打開,放在閻羅殿的門前,很快的,一股幽香甘醇的味道飄遍了整個閻羅殿。閻王果然如我所料地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聞了聞,然後便是眼前一亮,我知道,他這是上鉤了。
他尋著氣味,出了閻羅殿,待發現放在殿門前的那壇酒之後,臉上明顯地掛著驚喜的笑。可當他要抱起醉春風的時候,那壇子就像是長了腿一般地往前跑了跑。
他無奈地站在原地,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追,而是抱著雙肩,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七葉,出來吧。」
我奴了奴嘴,從藏身的柱子後面出來,又不怎麼甘心地變出死時的樣子,想唬他一下。
顯然的,他並沒有被我嚇到,只是無奈地看著我這張可怖的臉,「七葉,快收起來吧,你死時候的樣子,真的好丑。」說完,還嫌棄地沖我吐了吐舌頭。
我沖他撇了撇嘴,頓時感到有些沒趣,「你怎麼今日學得精了些?」
他溫和地笑了笑,「我總不能每次的都被你唬住吧。」頓了頓,又問道,「你今日來找我,只是單純的找我喝酒?」
「冥王那老頭派我去凡間走一趟,明日就走,今晚我們不醉不歸。」我將醉春風從地上抱起,飛向閻羅殿的房頂上。
隨即,他也飛了上來,從懷里掏出兩個玉盞。
「不醉不歸。」他說。
地府是極陰的一個地方,即使此刻已是傍晚,卻不會有被燒得艷紅的雲霞。但在極遠的地方,卻有一大片比雲還要艷麗的曼珠沙華。望著那片火紅,我想,只是聞了些醇厚的酒香,我便已經開始醉了。
我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不似其他酒的辛辣,入口的甘甜絲滑,帶著點清冽的質感。
他說,「七葉,醉春風的好,不在于它的味道,而是喝了之後,會讓你想起很多很多,開心的,傷心的,這些事情,都是你心里隱藏的一個創傷。」
我垂下眸子,笑了笑,「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也許,我們的頓悟並不相同,我愛醉春風,只是因為它好喝,僅此而已。」說完,又斟了一杯放在嘴邊輕抿。
他伸了個懶腰,風輕雲淡的笑了,「七葉,你當初為什麼要做鬼差?」他平躺在屋頂上,將手枕在頭下,看著無盡的天空發呆,「我做鬼差,只是希望能在她輪回的時候,見上她一面,我不願意忘記她。」說完,收起放空了的眼神,釋懷地笑了笑,「我能感覺到,你和我是一類人,又不是一類人。」
我不知道他說的那個「她」是誰,可對這句話卻來了興趣,「哦?什麼叫是一類人,又不是一類人呢?」
他看著我,「你也是因為一個人,而做了鬼差,可你似乎並不是為了見他,或者不願忘記他。」
他輕松地笑了笑,「所以你也喜歡醉春風,那些疼痛的,傷心的記憶。」
我撇了撇嘴,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飲了開來。
「我猜對了?還是你默認了?」他歪過頭來,壞壞地彎起嘴角。
我將玉盞塞到他的嘴邊,滿滿的一杯酒全部地灌了進去。
「咳咳咳」他猛得坐起身來,不住地錘著胸口,「咳咳咳你也不能因為我曉得了不該曉得的秘密,就要殺人滅口咳咳咳毀尸滅跡這等陰損缺德之事,你也干得出」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美酒佳釀,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知喝了多久,最後的最後,似乎是在屋頂上睡著了。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我的頭還隱隱地疼著,只是除了身上多出來一件狐裘,身旁多了那本我需要的生死冊,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起了身,跳下屋頂,將折好的狐裘放在了閻王的窗前,揣上生死冊,直接出了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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