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當秦戈出聲喚著鳳初時,鏡中的那個,表情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繼續喚她。」我模了模下巴,表情頗為嚴肅唬人。
秦戈疑惑地照著我說的,又做了一遍。
果然!
鏡中的那個,表情果然變化了,雖然只是輕微的,可依舊被我捕捉到了。
我敲了敲鏡面,面色冷凝,「我想,這個司馬鳳初可能只是一具空殼而已,而真正的——」
「應該被關在了鏡子里。」我緊緊地盯著那平靜的鏡面,蹙著眉頭,緩緩道,「可能外面那個,也是她的一部分,當然,這也只是我的一個猜測。」
秦戈愣愣地看著我,顯然有些無法接受我的猜想。
我皺著眉頭,沉沉地看著面前這個,表情木然、不斷緩慢重復著同一個動作的「司馬鳳初」,沉聲道,「我也不是很確定,所以,我想進去這鏡中一趟。」
「那怎麼行!」秦戈想要制止我,「這麼危險的事情,要去也是我去!」
我靜靜地看著他,良久,突然嗤笑出聲,「怎麼,你不是討厭我的麼?想當初,見我一次,都巴不得盼著我死一次。」
他被我說得甚是不好意思,一張溫潤的臉泛著紅,「誰誰歡喜你了,你少得意了。」
「秦大人,我有說過你歡喜我的話嗎?」。我好笑地看著他,只覺初時的那個翩然貴公子,又回來了。
他臉更紅了,連說話都開始緊張的很,「總總之,我去,你在這外面守著。」
我不看他,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你還是留在這好好看著吧,保不準這真是司馬鳳初的殼子,若是有了損壞,可給你換不來一個完整的了。」
以往,他被我揶揄了,只有兩種情緒,生氣,或是更生氣。可這次,他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憤怒,只是悶悶說了句,「你小心,一定要好好出來。」
說完,他將頭別開,解釋道,「你不要多想,我但凡這樣說,並不是不討厭你了,只是怕到時候被南邢找了麻煩而已。」
我心情大好,笑容又深了,「曉得了,曉得了,您秦大人出身貴仕之家,天生根骨風流,不屑與我這等卑鄙污齪之人為伍,行了吧。」
他低下頭來,細細思考了一會兒,十分認真地對我說道,「你卑鄙是卑鄙了些,可尚還不是那等污齪之人。」
我臉上的笑開始僵住,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後,便在心里,悄悄地將他祖宗幾十代,都問候了個遍。
在甚是夸張地活動了一下筋骨,伸展了一下老腰後,我便麻利地施法進了鏡中。
眼前開始出現一片迷霧,如同置身在一片幻境之中,待那片迷霧散去後,儼然便到了鏡中的閣樓里。
我拍了拍手,喃喃自語,「在外面也沒看到迷霧啊,」回過頭來,想了想,又沖鏡子做了個鬼臉,不曉得鏡子那邊的南邢,能不能看到我。
「浮桑——」一聲空靈劃破寂靜的空氣,而後是不確定地詢問,「你是浮桑嗎?」。
我轉過頭來,才發現旁邊竟還坐了個司馬鳳初。我被唬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你你是司馬鳳初嗎?」。
方才只顧自己初來時的新鮮感,竟然忽略了這古鏡旁的環境,萬一是敵人怎麼辦,還好還好,我撫了撫自己的小心髒,甚是後怕地吐了口氣。
她並沒有因為我的唐突而不高興,眼里反而有些驚喜,「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
她開始哽咽,突如其來的,措不及防間,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良久,她不哭了,開始有些擔憂,「你怎麼到這來了?這里很危險,你快走吧。」
我沖她笑了笑,「好久沒見,我念你念的緊,哪有千辛萬苦地尋來了,便趕人的道理,好歹我來一趟也不怎麼容易。」說完,自顧地踱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不能喝!」她慌忙給我搶了過來,顯然沒有說笑的心思,「這里的水也不曉得會有什麼,你還是走吧,我也沒什麼款待你的,再說——」
她頓了頓,臉上開始有些蒼白,「萬一他回來了,就完了。」
「誰?」我厲聲問道,直覺上,感覺這個「他」十分的危險。
果然,司馬鳳初沒有讓我的直覺失望,「鬼子那耶。」而後,她痛苦地掩著面,「他將我困在這里快一千年了,出不去的,你走吧,不然他來了,你也走不成了。」
我坐來,晃晃悠悠地將腿疊起,寬慰著她,「你放心,他找的並不是你。」說完,從她手里奪過那杯茶,一飲而盡。
她瞪著我,有些氣急,「你——」而後頹然地坐下,「我不管你了,你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好了。」
我笑了笑,「你放心,該我死的,肯定活不了,可不該我死的,區區一杯水,能奈何我什麼,更何況——」
「我早死過了,不是嗎?」。我捂著嘴,嘻嘻地笑開了。
她繼續瞪著我,不說話。
我不敢再笑,無聊地拿手輕輕敲著桌面,晃了晃腦袋,緩緩道,「我這次來呢,是帶你出去的,況且——」我瞄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秦戈他在外面等你。」
果然,她愣了一下,可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徹底呆住了,「秦戈?」她又不確定地呢喃了一遍,「秦戈。」
她目光深遠,像是在慢慢地從那久遠的記憶中,搜尋著這個叫秦戈的男子。
我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你不會把人家忘了吧,你也太薄情寡性了,他可是」
她回過神來,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還些微的有些顫抖,「他他來了?他在哪?他在哪?」
我被她抓的吃痛,大著嗓門直呼,「哎哎,痛痛痛,撒開,撒開撒開。」
她撒開手後,一雙眼楮期盼地看著我,像極了一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我沒由來的便一陣心軟。
我清咳一聲,「他就在這一方銅鏡之外,之前也一直在找你。」簡短的兩句,卻讓她一直堅守的表面瞬間崩潰。
她掩著面,傷心而痛苦地細細啜泣,「沒用的,沒用的,那耶不會放了我的,你讓秦戈走吧,你也走」
像是堅守了多年的夢想,在這一刻,突然便明白了,無論怎麼努力,都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難過,像一只受傷的小鹿,只能在無人的時候,獨自舌忝舐著傷口。從來都是成全別人容易,可誰來成全自己呢?
我有些頭疼,想她雖是曾君臨天下,可在無人知曉的內心深處,仍是脆弱的很。大概當初的,南邢和秦戈愛的,便是她這份在濁世中依然清淨的純然之心。
「往哪走?來都來了,還」
我話尚未說完,司馬鳳初臉色突然一變,蒼白的有些駭人,「他來了,他來了,你快走,他來了」
她說的很快,使了全力推我,可尚未等我反應過來,眼前赫然已經出現了,那個一襲玄色的男子。
他半眯著一雙眼楮,紫色的唇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咯咯我沒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
司馬鳳初將我護在身後,一雙眼楮瞪著他,「你要做什麼?」
我隔著司馬鳳初,死死地看著面前這人,渾身顫抖的厲害。這個人的出現,總是能將我內心深處強烈的恐懼帶出,本能的,像是早已烙在了骨髓里。
「看樣子你很怕我啊。」他往前走了兩步,隔著司馬鳳初沖著我笑。我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頭皮一陣陣發麻,胃里也翻滾著,讓我有些干嘔。
他面露傷心的神色,抬起袖來掩住那張妖異的面孔,「我好傷心啊,你竟然已經厭煩至此,見了我便想嘔吐——」隨即,抬頭看了看我,彎起嘴角,「不過,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喜歡呢,咯咯咯」
我攥緊拳頭,死死地抿著嘴唇,「我我已經不怕你了。」聲音是顫抖的,絲毫沒有底氣。
盡管我一直在努力的控制著,可那些恐慌,早已深入骨髓,在記憶里生了根發了芽。
司馬鳳初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悄聲問道,「你怎麼了?要不要緊?」盡管是極輕的話,還是被那耶听了去。
「哈哈哈,她怎麼了?你問她怎麼了?哈哈哈」他笑得瘋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瘋魔的樣子,心里的害怕更甚。
「讓我來告訴你她怎麼了,」他笑夠了,擦了擦眼角的淚,「她那時為了換回你的尸體,被我施樂蟲刑。
蟲刑啊——」他像是在回憶極遠的事情。
「她那時還沒死,一堆一堆的蟲子,蜂擁著爬到她身上,鑽進她的身體里,啃食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頭,最後連渣子都不剩」
「夠了!」我再忍不住了,大叫一聲,本能地將手里的竹傘掄了過去,可他只是隨手一揮,那傘便又彈了回來。
我一手接住傘,一手按上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額間密密麻麻的冷汗,卻很好的說明了,我此時甚是不舒服。
「他說的是真的嗎?」。司馬鳳初臉色蒼白,有些呆愣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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