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殤靜靜地看著水轅那張已然猙獰的臉,似是在透過這幅面孔,看著另外一個人。而後,良久,他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水轅掙扎的厲害,嗓子里發出低沉的吼聲,輕微的,不怎麼明顯,可那雙瞳仁的深處,卻猩紅一片。
帝殤不緊不慢,閉上眼楮,將所有的靈氣運于掌中。
「快!我要支撐不住了。」白煉大吼一聲,然後,水轅的身體掙扎的越發厲害,有些控制不住的趨勢。
只是一瞬間,隨著一聲響徹大殿的嘶吼,仿若所有的禁錮都消失殆盡。
水轅滿眼猩紅,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他媽的還想牽制住老子哈哈哈老子弄死你!」
他的神情幾近癲狂。
帝殤緩緩地睜開眼楮,銀色的發絲翻飛,淡漠的臉上,無端生出時光蹉跎的美感。
水轅一步一步逼近,手中的長劍順著劍槽,還在往下滴著血,他滿眼嗜血,滿眼殘虐。
「今日,我以水轅的身份,你以帝殤的身份,來做個了結吧!這幾十萬年、幾百萬年來,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要全部的還給你!」
水轅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恨意里,是粉身碎骨、你死我活的決絕。他提起劍,指向帝殤的胸口,積沉已久的恨意,在這一瞬間濃烈地爆發了出來。
帝殤抬起手,一簇強烈的光匯聚于手中,幻化成一把若有若有的劍。
劍柄處刻著繁復的花紋,劍身清潤流光,依稀有著當年青垣劍的模樣。
水轅愣住,「青垣劍不是已經毀滅了嗎?」。
帝殤虛握劍柄,渾然的氣勢里,帶著毀滅般的壓迫感,「青垣早已與我融為一體,我手上的,不是劍,是永不腐朽的意念。」
淡漠的語氣里,不帶有任何的情感,一舉一動間,都帶著高高在上的王者風範。
他永遠是戰神殤,一個征服世間,不可超越的神話。
水轅的眼楮被灼得生疼,仿若在很久很久以前,那種被月烏拋棄的挫敗感,再次升騰了起來,一切的屈辱,都源于面前這個神一般的男子。
他憤怒了,一股深深的嫉妒,從心底慢慢涌現了出來。他要毀滅,毀滅這個讓他尊嚴被踐踏了的男子。
水轅舉起手中的劍,「喝!什麼意念不意念的,少來糊弄我,我今日就要看看,沒了青垣劍,你還怎麼成神!」
說完,瘋狂地掃出手里的劍,揮出無數道劍風。在這一刻,他徹底瘋狂了,腦袋里空白一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個癲狂的執念——毀了帝殤。
帝殤目光冷冽,帶著漫不經心的從容,很久很久以前,但凡別人將「戰神」和青垣劍掛鉤,他便一定惱羞成怒。
可現在,過了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的沉澱,他多麼希望,別人會說那句讓他曾經惱怒的話,「沒有青垣劍,便沒有戰神殤。」
只有這樣,後人才會把他和青垣聯系在一起,只有這樣,他和青垣才是分不開的神話。他是過了很久才明白,能和青垣聯系在一起,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可一切的一切,在頓悟的時候,都已經晚了。
帝殤的腦中慢慢回轉著往事,他從容不迫地抬手,一道刺眼的光芒仿佛自天邊而來,照耀了整個大殿,而後,所有的殺伐在這一刻終結。
良久,在光芒散盡的那一刻,帝殤喃喃,「我負了青垣,但你不能負了浮桑。」不曉得這句,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在透過自己,告誡著身體里沉睡的另一部分。
水轅瞪大雙眼,不甘心地看著帝殤,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可無論他怎麼努力,也都只能發出微弱的氣流。
帝殤收回手中的劍,水轅身體上那道被光芒橫切的傷痕,瞬間凋零,連帶著一襲玄黑的身影,也消失殆盡,化作了空氣中的一縷塵埃。
而後,銀色的頭發漸漸褪去,淡紫色的身影倒在了一片血色里。
南邢緩緩地睜開眼楮,眸中清冽,帶著失血過多的虛弱。他踉蹌起身,整個大殿里一片狼藉,空寂地只剩下他一個人。
南邢走走停停,昏了醒,醒了又昏過去,待他來到雪山之巔的時候,已然過去了好幾日。
阮姬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駭了一跳。南邢站在門前,渾身上下全是暗紅的血漬,那張蒼白的臉,隱隱透著死亡的灰敗,全然不似以往的清冽。
若不是還尚存些微弱的喘息,阮姬定會以為是詐尸了。
「浮桑呢?」南邢的眼楮有些沉重,深深的無力感,讓他很想就此長睡不醒。
阮姬將他讓進來,「躺在那邊的冰床上,她中了水轅的煙,從那日起,便一直昏迷著。」
南邢走到冰床旁,看了看,眸中閃過一絲沉重的疼痛,「我把她體內的煙吸出來,你幫我一把。」
阮姬有幾分猶豫,緩緩開口問道,「你把所有的煙都吸到自己身體里了,沒事嗎?」。
南邢冷笑一聲,渾身濃重的血腥之氣,將他暈染的有一絲淒絕的美感,「有事沒事還不都一樣,橫豎都是死。」
阮姬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配合著南邢。
片刻之後,南邢睜開眼楮,帶著微微的咳嗽和粗喘,「好好了她沒多久便會醒來,你不是要我的元神嗎?現在,拿去吧。」
在說完這些話後,他的臉竟然暈染上了一絲艷紅,人也精神了些,像是最後的回光返照。
阮姬有些恍惚,目光呆愣愣的,額前的皺紋,滄桑的厲害,「非要這麼做嗎?浮桑醒來的話,一定會恨我吧。」
南邢不去看她,目光帶著繾綣的溫柔,「可是,我不做,她醒來便會做,不是嗎?看著她去送死,我做不到。」
他平躺在冰床上,最後看了一眼身側的人,彎起嘴角,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而後,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在意識徹底潰散的那一瞬間,他說,「浮桑,記得我愛過你。」
我醒來的時候,周圍全是冰寒一片,還冒著絲絲陰寒的冷氣。
我起身,頭還隱隱的有些疼,腦袋迅速地翻轉著,可重來倒去的,所有的記憶,都在冥王殿里終止。
「浮桑,你醒了!」阮姬推門進來,面上帶著驚喜。
她將手里的野味放下,三兩步走過來,「快躺下,你還沒有好透呢。」
我斂下眸子,不動聲色地從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水轅呢?」
阮姬動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笑,「死了。」
「死了?誰殺的?不要說是你,我不信。」
可當時的當時,在場的確是只有,我,阮姬,水轅三個人,阮姬沒那個能力,水轅也不是瘋子,能自個宰了自個兒?難道是我?這更不可能了。
阮姬有些支支吾吾,似是不願再提起,刻意地轉移著話題,「你要不再躺會兒吧,待會兒,我把那只野兔子烤了給你吃」
腦袋里昏昏擾擾,沒由來便響起那日,白色的煙霧里,一個清冽的聲音在耳畔,若隱若現地響起。
角落里的那處冰棺,不曉得何時已經被打開,原本一襲黑色的身影,躺在了旁邊的冰床上,雖說只是這般躺著,可那張臉,卻透著生氣。
我知道,這就是那個和我有著血脈傳承的人,還是第一次,我看到了他的面貌,英挺的臉,有幾分邪氣。
然後,整個腦袋里,都開始「嗡嗡」地混亂了起來。
眼前是阮姬忙碌的身影,「南邢呢?」我面無表情,一顆心空沉得厲害。
阮姬頓住,渾身不自然地僵硬著,而後,她干笑了兩聲,「他是神仙,自然是回天上了。」
我斂著眸,面上機械地有些木然,「為什麼回天上?」
阮姬有些撐不住了,臉上的笑,也有幾分僵硬,「天尊派人來帶走了。」
「為什麼回天上!」我看著她,大吼一聲,眼眶紅得厲害。
阮姬的臉,「唰」得一下白了,嘴里支支吾吾,目光躲躲閃閃,「他他死了,被被天尊帶回天上了。」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眼前不斷浮現出,最後看見他的那一眼,蒼白的臉,有幾分無力,帶著祈求的語氣,讓人心疼,可是,我卻狠狠地傷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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