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楊氏一看自己女兒遭罪,立刻跑過來,捋起清霜的袖子,也顧不得禮儀,急忙問︰「霜兒,怎麼樣,燙到哪里了,痛嗎?啊?」
何小姐的母親也趕過去拉著她左右瞧著。
清沅自己撩開袖子,吹了吹,暗暗「嘶——」地一聲倒吸口氣。
這倒省了她的功夫,不過,這水還真是一點都不馬虎。
江氏和宋夫人互看一眼,江氏沉聲說︰「誰教的規矩,竟敢傷了貴客!」
小丫頭哭著在地上磕頭。
江氏也沒有空和她歪纏,忙說著︰「還不快叫人備傷藥上來!快看看幾位小姐如何了?」
楊氏皺著眉,摟著歪在自己肩頭壓抑著哭聲的女兒,口氣也不算太好,卻不敢對定北侯夫人如何,只能說︰「多謝夫人好意,只是現在,能否先讓妾身帶著這丫頭下去梳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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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霜身上還淋灕地滴著水,江氏應允︰「自然,府中的淨室,請夫人隨意使用。」
兩位夫人都扶著各自的女兒下去,阮清汝看了清沅一眼,還是轉頭跟上了楊氏。
一個小丫頭來領清沅,說著︰「姑娘這邊請。」
江氏在她身後吩咐著下人把地方收拾干淨,剩下的幾位姑娘,自然也做不成什麼繡活了,臨出門前,阮清沅只听見宋夫人在後頭說著︰「好好一樁事,不想出了這岔子,都是我的不對……」
阮清沅燙地不算重,抹了涼涼的藥膏,終于覺得手臂上刺痛的感覺減輕了不少,她對著服侍她上藥的丫頭說︰「麻煩去喚一聲我的丫頭,叫她尋件披風來。」
衣裳濕了些,不好這樣隨意見客,而今日,忘憂是不能跟在她身邊貼身伺候的。
小丫頭接了清沅的銀子就出門去了,清沅把右手袖子撩開到手肘,原本如凝脂雪白的皮膚此刻是有些駭人的紅色,她輕輕吹了吹,自己走出門去。
前院傳來的哀樂聲飄進她耳朵里,她獨自站在廊下,輕輕地嘆氣。
「阮姑娘……」
一道清澈的少年聲音傳來。
阮清沅嚇了一跳,立刻回頭。這人的語氣中並沒有不確定……
白衣少年扶廊而立,日光照進廊下,他秀白的臉有一半藏在陰影之中。可是依舊,明淨如玉,溫潤如水。
江籬走近一步,寬大的袖管隨著他的走動向後劃出一道別致的弧線,十分飄逸。
他今年,大概也有十六歲了……
「許久不見,可一切無恙?」他微微地朝清沅點點頭,沒有任何局促,也沒有任何唐突,只是一派平靜。
阮清沅覺得是自己不太大方,她其實心中並不很想見到他。
「一切都好,多謝江三少爺。」清沅回答,視線微微側過。
江籬沒有說話,稍稍把臉轉過去不看她。
清沅這才意識到自己右臂的袖子正撩到手肘上,立刻把衣服捋下來。
江籬這才把視線轉回來,說︰「是丫頭下手不知輕重,得罪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阮清沅略略蹙眉,「是你……」
江籬不是很愛與人說廢話,他點點頭,「是我安排的。阮姑娘,你並不想讓自己的繡藝公之于眾吧……」
清沅的臉色瞬間一片蒼白,她覺得自己仿佛連站都站不穩了,他為什麼會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江籬見她舉動,眉心微蹙,他原以為,她會裝得更鎮定些。
「我母親,和定北侯夫人,近日尋遍了京中的湘繡師傅,我想,這應該不是巧合吧……」他緩緩地說。
「當日在法華寺……」他頓了一頓,「有幸巧遇了貴府二夫人,阮姑娘,應該也在吧。」
他分明很肯定。
「今日這樣的場面,有幾家大人平素與我們,和定北侯府,並不相熟。」
清沅當然明白,這其中也包括他們家。
唯一的解釋,這幾家的夫人或小姐當日也都在法華寺上過香。
所以,僅憑這點,他就能判斷出,他自己的母親平陽公主正在不遺余力地找一位精通湘繡的閨閣小姐?
阮清沅不相信,何況他不覺得江籬會這麼多事。
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隱情。
江籬輕輕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來。
清沅仔細一看,是一個扇套,已經有些陳舊,上面繡著一叢蘭花和白芷……
這是她的東西,她楞住了,怎麼會落在外人手里……
江籬說︰「當年與姑娘同行上京,這便是當日你不慎落下的,我總想尋個機會,今日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阮清沅是驚訝多過害羞的,她不認為江三少爺會做個登徒子,更何況人家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姿態。
可是,這樣一件東西,這麼些年了,他竟放在手里。
只能說,江籬是一個生性極為謹慎的人,謹慎到在自己身邊一絲一毫的小事都能看在眼里。
「多謝江少爺。」清沅把扇套收回來,小心收進懷里。「不知江少爺是如何肯定,公主……想找的人是我。」
他抬抬眼皮,眉目清俊,「我不知道是你。我也希望自己做的是無用功。」
可是顯然,讓他歪打正著了。
阮清沅語塞,她今日的表現太不淡定。
「你……」他為什麼要幫自己?清沅想問。
江籬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轉頭看著廊外的樟木,一只白羽紅喙的鳥正撲騰著翅膀從樹頂飛走,他說︰「當日在梅縣,阮姑娘也因為我們遭過劫,今日幫你,也算是補償一下當日之事吧。」
他的表情明明深不可測。她不是小姑娘,用這樣的理由很牽強。
「那麼我若說只是江少爺多想了呢?」清沅反問︰「我不知公主殿下和定北侯夫人在尋什麼人,我只知您這樣無緣無故地指使丫頭來燙我……」
江籬輕輕笑出聲來,清澈的嗓音里似乎透著些無奈︰「那麼阮姑娘就當是這樣吧,總之的確是我做的。」
反正他也是不會道歉的。
他……阮清沅覺得這人有些莫名其妙了。
從他嘴里也問不出什麼來,阮清沅決定就此打住,「那麼,今日謝謝江公子歸還我的隨身舊物了。」
江籬點點頭,看著她說︰「外後還是多加小心吧。」
這已經不是從前的小丫頭了,江籬覺得。
阮清沅覺得現在自己說再多也無法扭轉江籬的看法,只能微微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