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的突變,青陽門臨陣反戈與雲光堡的聯手一擊,帶給蒼靈宗多大麻煩,所有人心知肚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遭此重創的蒼靈宗,如今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直接從一流勢力跌落到了二流。
這些蘭傾旖都不打算關心,反正她自己沒吃虧就行,管那麼多干嘛?
這趟行程比她預想中要順利,大概顧家平時大搖大擺慣了,又仗著隴南是蒼靈宗的地盤,行事有幾分疏狂,她要查起來也不是很難。查到之後她就放棄了將他們全殲的打算。一旦涉及到高層之間的利益爭奪,有些事就必須三思而後行。牽一發而動全身,盤根錯節的勢力網不容小覷。
她心頭有不少疑惑,總覺得事情簡單過頭了,別的不說,婚宴上顧家人沒出現就不正常!這個家族的人向來用鼻孔看人自認高人一籌,遇事退縮從來不是他們的風格。這——是被人解決了還是想集中力量給她來一發狠的?
想了一陣沒什麼答案,她便扔到一邊,在隴南和安國接壤的密林里徘徊了近月,把自己過成了深山野人,搗鼓研制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失敗重來了無數次,蓬頭垢面披頭散發宛若叫花子的蘭傾旖總算研制出了藥物配方。
帶著方子走出莽莽山林的蘭傾旖,在第一瞬間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青玉冠,月白底暗銀竹紋錦袍,袖手淡淡站在林子外,他站在那里,天邊燦爛的陽光瞬間暗了暗,那是被他的容色壓的。眉目清雅如月光,又絕艷如午夜優曇。微微斜飛的眉精致如剔羽,透出遠山般的黛青色。輕輕一挑,揚起春光流泉的超逸弧度。清透如流月的漂亮眼眸,眼波清凌凌一轉,天地之間便只余那瀲灩流動的墨玉般的波光。
明明是個瞎子,卻擁有一雙艷絕天下的眼楮。
蘭傾旖表示天公當真不作美。她快步跑上前,「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覺得自己有點意外,更多的是開心。那種開心,不像以往志得意滿大功告成的開心,而是一種發自骨子里的欣喜,仿佛可以放松緊繃的心弦,從靈魂深處開始釋放自己的輕松。
她模模糊糊地仿佛認識到了什麼,卻總在下意識地回避。以至于她的腳步開始遲疑。
許朝玄敏銳地從她的腳步變化中感知出她的情緒變化,眉梢微挑,心想這丫頭今日這是怎麼了?他招了招手,「過來!」
蘭傾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叫花子造型,堅決不過去。「你先走!我跟著!」
許朝玄也不勉強,悠悠道︰「我來的時候,路過一個隱秘的小湖,風光應該不錯……」
「帶路!」蘭傾旖飛速截斷他的話。
許朝玄還真沒坑她,那隱秘小湖掩在一片茂密的紫薇花樹後,站在外面壓根看不見小湖,花開正盛,一色粉白葳蕤,倒映在碧玉明鏡般的水面上,如綠毯上鋪開一卷連綿清麗的名畫。
蘭傾旖看得眼楮一亮,瞅了眼面色如常的許朝玄,「你守著!」
她覺得他眼瞎了也就這個好處,不用擔心男女之防——反正他也看不見!
許朝玄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沉吟少許,問︰「你有換洗衣服嗎?」。
蘭傾旖臉色僵了僵,心想這人說話怎麼就這麼不中听呢?!「沒有我還會洗嗎?」。
「那你怎麼這麼久都不清洗?」許朝玄皺了皺眉,「不用眼楮看都知道你身上有多髒!這味道真是……」
「閉嘴!」蘭傾旖惡狠狠踩了他一腳,撲通一聲跳下水。
許朝玄被她踩得齜牙咧嘴,暗恨這丫頭下腳真狠一點情誼都不講!好歹也是一起當森林野人的交情了!他在湖邊石頭上坐下,使勁磨牙。
當了個把月的野人,當時全神貫注地研究藥物配方,對自己的清潔狀況也沒怎麼在意。雖然知道情況肯定不好,但也能忍受,可事情辦完了就覺得自己能忍這麼多天真是奇跡,尤其是在許朝玄面前以這麼個邋遢形象出現,可以說蘭傾旖現在鑽地洞的心都有了。
是誰不好?怎麼偏偏是許朝玄?!
她心里恨得牙根癢癢。
不做個全面徹底的清洗,實在對不起自己!
許朝玄背對著她,看守著一套半新不舊的紅衣,听著背後微微的水聲,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他有點無語,心想至于嗎至于嗎?還特意躲到水里月兌衣服?她這是擔心個啥?他就是想看也沒那條件!
他自然不會知道,蘭大小姐會有這麼失態的舉動,純粹是因為他的鄙視傷了她的自尊了。
她解開發帶,站在湖中,一點點梳理已打結的長發。陽光流泉般瀉下來,照上小湖,照上湖中玲瓏窈窕的身影,長腿縴腰身姿縴秀曲線精美,長發如瀑,垂在細致肩頭,垂下美妙亦如流波的輪廓,幾乎長至腳踝,在半空中甩出流麗的弧度,無數清亮的水珠濺開如晶霧。
陽光退避,自覺愧對了她的麗質天成、驚鴻游龍般的靈秀。
身後水聲嘩啦,宛若一曲歡快小調,听久了讓人的心情也隨之輕松起來。許朝玄垂下眼眸,默念清心咒,覺得這是天底下最香艷最旖旎的折磨。他從未想過,只听聲音就會讓人這麼浮想聯翩。早知道就遠遠避開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蘭傾旖壓根不曉得他這些彎彎繞繞後悔不迭,正專心梳理自己打結的亂發,她的半張臉落在日光里,一張膚光如雪、清艷至于絕俗的容顏。
陽光打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顯出一層淡淡的溫柔的弧影,月兌下雙層面具的她,現出晶瑩肌膚、含黛長眉,和朦朧如霧的秋水明眸。
蘭傾旖洗了足足三遍才爬上岸,撈過干淨衣服穿好,戴上面具,容光收斂,再度變成了往日不起眼的她。
「洗的時間真久。」許朝玄悠悠道︰「有沒有洗掉層皮?」
蘭傾旖裝作沒听見,松松挽起長發,招呼道︰「走吧!」
他們從花樹間走過,她的手指撫在絲緞般的花瓣上,心里亂糟糟的。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他在,她特別容易牽動情緒。她抗拒又無力制止,徘徊在各種微妙心境之間,整個人都像被塞滿了般腦子發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到自己看他的目光透露出難得的茫然,有種難得一見的小女孩般的脆弱。
許朝玄察覺了,側頭對她一笑,突然采了朵紫薇花,拉住她的衣袖,作勢要給她插上。
蘭傾旖怔了怔,下意識地想避,卻無處可避。許朝玄微笑悠然,將花輕輕插上她半濕發間。
發色烏亮,花紅如火,襯著少女天生璀璨的明眸,人間麗色,攝魂奪魄。
風聲細細,有幽香散淡飄來,蘭傾旖有點呆地伸手觸了觸發間花朵,覺得自己腦子都在發飄。
「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這才想起來問。
「某人許諾說參加完蒼靈宗的婚宴就回去,結果我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她的人影,沒辦法,只好自己出來找了。」許朝玄悠悠道,語氣悠閑態度從容,看不出絲毫不滿和責備,只聲音涼涼。
蘭傾旖縮了縮脖子,自知心虛。她忙著研究藥物,連信都沒傳一個,算是不折不扣的失信了。沒跟她發火是他脾氣好。
沒听她吭聲,他微微一怔,心想這丫頭還是太講原則了,他還以為她會跳起來和他對著干死扛到底的!他知道她久久不歸還把自己搞成這幅叫花子造型,是在給他配藥,說到底她做這些還是為了他,她卻一聲都不吭。真不知道該說她嚴于律己還是說她傻。
他忽然覺得煩躁,心中猛的生出一種不想被治好的念頭。因為太清楚,他徹底痊愈之日也就是她離去之時,之後山高水長再難相見。他不想放她離去,完全不想。
「你一直在這里?」蘭傾旖呆呆地問。
話出口瞬間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這什麼傻問題?!
「二十多天吧!」許朝玄慢吞吞地答,「沒辦法,離你遠了你指不定什麼時候又跑沒影了,只好看緊你!」
蘭傾旖無語。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眼看情形不對,她連聲問。
「酒樓!」許朝玄淡淡答,那表情……仿佛她是個白痴。
蘭傾旖郁卒難當,覺得自己像個傻缺。
兩人慢悠悠走向城中。
大街上人流穿梭如織,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各種古玩、玉器、字畫、食物、雜耍、玩物等等都擺出來賣,入目處都是各具特色的手工藝品,一路行來,街道兩旁熱鬧非凡。
兩人嘴刁的進了城中據說最好的酒樓,要了個雅間。
隴南的氣候比玉京暖和,但凡事都有兩面,這也就導致了隴南的夏天比玉京熱,五月已有暑意,兩人一路走來,饒是蘭傾旖練的是陰寒真氣,頭上也冒了汗。她從懷里掏出一方月白軟緞擦汗。這還是當初在昭延寺時拿的許朝玄的,布料真不錯,柔軟吸汗,也容易洗,正好留著做帕子。
許朝玄打開窗,听著窗外鼎沸人聲,單手支頜,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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