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娘,你在嗎?」。
「在,進來吧。」蘭傾旖隨意應了聲。
「蘭姑娘,殿下讓人送了四套新衣過來,您趕緊來看看吧。」侍女神色難掩艷羨。
啊?蘭傾旖一怔,想不通怎麼突然讓人送新衣過來,她衣服明明夠穿,前兩天才剛做了秋裝。
侍女瞅著她,抿唇直笑,「殿下說,剛剛欣幻郡主弄破了姑娘最喜歡的衣裳,姑娘難免可惜,他便讓人緊急定做了四套同款衣裳,姑娘看看可喜歡?」
蘭傾旖張口結舌,全然不料會有這優良待遇,她本來還做好了聞人嵐崢來興師問罪的準備來著——這還真是意外的驚喜。
隨手翻了翻,四套精致華貴的衣服整整齊齊疊著,華光流動,式樣新穎,比起她剛剛破了的那套,質量外觀都只好不差。她笑了笑,「替我謝謝殿下,就說這些衣裳,我很——喜歡。」
侍女松了口氣,喜笑顏開,「蘭姑娘喜歡就好。」
「欣幻郡主呢?」蘭傾旖眼眸如湖水澹澹漣漪點點,看不出深淺,只流動的波光瀲灩。
侍女小心翼翼瞅她一眼,見她沒有生氣的樣子,才答道︰「殿下讓人請了太醫,為郡主處理好傷勢後天色已晚,便將郡主安排在前院客房,明日派人送她回府。」
蘭傾旖瞄了眼窗外天色,心想也不知道這位郡主今晚睡不睡得著。她擺了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夜安眠,次日清晨蘭傾旖起床時已將穆佩蓉忘到了腦後,反正在她看來,她和穆佩蓉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可事實證明,有些人不是你以為不會見就真的不會見的。
慢條斯理地掏出帕子擦干淨嘴角油漬,蘭傾旖瞅著面前的不速之客,微笑,笑意里透出幾分不耐。
「有事?」她只差說一句「沒事就滾」。
穆佩蓉一身寶藍色宮裝,收拾得華貴逼人,下巴抬高,冷冷打量著面前少女。
蘭傾旖今日的打扮很平常,海棠紅長裙,式樣簡單,剪裁精致,看起來並不出挑,目光轉動卻有凜然氣質逼來。
明明她坐著,穆佩蓉居高臨下站著,可見慣了上位者威嚴氣質的嬌貴郡主,卻生出了一種仰視的感覺。
穆佩蓉暗暗深吸一口氣,才維持住表面的高傲懾人。目光掠過房中下人,淡淡吩咐︰「你們都出去。」
侍女們見蘭傾旖點了頭,這才對兩人行禮,退下。
「听說你是大夫?是你治好了師兄?」
蘭傾旖笑了笑,眼神微露譏諷,「你來之前,連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嗎?」。
穆佩蓉神色一凜,「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你有話直說,我很忙,沒空跟你兜圈子。」蘭傾旖滿臉不耐煩。
穆佩蓉被她堵得慌,壓下心頭火氣,冷冷道︰「你知道嗎?師兄很快就要納妃了。」
蘭傾旖抬手扶額,心說你就不能說點新鮮的嗎?貌似這話不用你說吧?貌似這事只要長腦子的人猜都能猜到吧?!貌似你就算是備選人物之一現在也還沒上位吧?你得意個啥?優越個啥?居高臨下個啥?有本事你坐上了寧王妃的位置再來和我說這些也不遲。
今日真是運氣不佳,遇見了個壞她心情的賤人不提,還要浪費口水。
「好了,你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懂。」蘭傾旖皮笑肉不笑,「你想說,你是寧王妃備選之一,家世顯赫,家族歷史源遠流長,你本人聰明伶俐多才多藝溫柔委婉稱心如意……總之一句話,你和寧王殿下天作之合金玉良緣男才女貌般配無邊,而你對他一見傾心再見傾人非他不嫁一往情深。」
「你……」
「你出身優越名門貴女,而我地位低下出身鄉野,自然是遠遠比不上你和寧王殿下般配的,所以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可恥的,你這個痴心守候所愛多年的未來寧王妃是委屈的,我這個破壞你的單戀幻想的人是該天打雷劈五馬分尸的,最起碼也該是立即退出永遠消失的。」
「我……」
「我了解你這種女子的想法,你看上的就該是你的,你喜歡的就必須喜歡你,全世界都該圍著你轉听你的話你指東不敢往西。誰要敢違背你的心意就是罪大惡極,誰要敢看上你喜歡的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你喜歡的男人是你的私有體,還沒嫁就以他的妻子自居。」
「這……」
「玻璃身心一踫就碎,稍有不順就開始流淚,看誰都白眼相對,好心總被當驢肝肺。男人面前撒嬌賣痴小意溫柔樣樣拿手,弱不禁風不堪病痛,女人面前鞭子在手一言不合抬手就抽,殺不了人也要讓對方毀容。」
穆佩蓉攏在袖子里的手僵住,不知該流淚還是該動手。
蘭傾旖面無表情盯著她,站起身,越過她,走入內室。
「現在,白天,我的房間。所以你表情表錯了地方,裝純裝錯了人。出門往西,碧照閣,找聞人嵐崢。想去就去,別磨嘰。看著替你急!」
「砰」一聲,她關上了門,將好意為她著想的賢淑美人扔在了門外。
院子里一株柏樹不勝秋風地顫抖,舞得很是抽風。
穆佩蓉什麼時候走的心情怎樣蘭傾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她只覺自己此刻牙好癢好想邊磨牙邊打人。
听見開門聲她頭也不回一個青花瓷瓶砸向門口,「滾出去!」
聞人嵐崢苦笑著避開,「傾旖,這也不能怪我來著。」
「難道你惹的風流債還怪我?」蘭傾旖轉身斜睨著他,小眼神陰森陰森的。
聞人嵐崢啞口無言。
「你的私事與我無關,你娶與不娶娶幾個都跟我半分關系也無。」蘭傾旖直視著他的眼楮,眼角挑起的弧度凌厲清冷,「只有一點,拜托你管好你的女人,別來煩我!該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我這人向來懂得識時務,用不著她們狗拿耗子。」
聞人嵐崢一怔,心頭突然冒起火氣,他冷笑了聲。「我說過了,穆佩蓉也好,霍芷晴也罷,她們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們追逐喜歡是她們的事,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你用不著沖我發火,我知道你和我半分關系也沒有,我也留不住你,你不必天天跟我強調。寧王府的大門一直開著,你何時想走了隨時可以走!」
「你……」蘭傾旖氣得臉色發白,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剛剛話出口她便後悔了,她不該提及離開的話題。雖然兩人一直心照不宣,但這種話不該說出來。太傷人,太……無奈。
況且,穆佩蓉喜歡他不是他能控制的,就算她在穆佩蓉那里受了氣,也不該拿他出氣。
可同時她也明白,與其說是穆佩蓉給了她氣受,倒不如說是她給了自己氣受。她心里其實一直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就此放棄。穆佩蓉嫉妒她得了他的愛,她也嫉妒穆佩蓉可以光明正大地愛他。
她忽然間就明白了人生里那些愛而不得卻不得不愛的滋味,那些人生里的酸甜苦辣澀,輾轉反復的戀慕,和心上人分享所得的滿足,得償所願的歡喜……千思百念,每一種,都是心花的隱秘盛開,獨一無二的飽滿心情。
離別,是兩人心中隱秘的刺,稍有觸踫,便扎的兩人鮮血淋灕。而她口不擇言下的提起,無異于給了他當胸一刀,不怪他火氣直冒針鋒相對。
她的沉默也使他冷靜了不少,他很快後悔自己的說話不經大腦。那些留不住的人拋灑的情意,得而復失的心靈揉搓,抓不住的指間流沙,每日數著日子計較離別之日無法阻止的痛苦絕望……那些,注定要遺落在時光深處的年少深情。他的無心之言,會讓她怎麼想?往後漫漫余生,她會怎麼度過?她又該如何面對他?
「你……」
「你……」
兩人怔了怔,相視不語。
「你好好休息。」憋了許久,聞人嵐崢猛的憋出一句,幾乎是落荒而逃。
蘭傾旖呆了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收回來。
一個,挽留的姿勢。
聞人嵐崢沒有回頭,自然沒有看見這一幕,也沒有看見……蘭傾旖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回頭,不由自失一笑,搖了搖頭,她神色略見疲倦。
如果沒有穆佩蓉的攪局,她或許可以自欺欺人地留在他身邊,多留一日是一日。可現在她連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沒了。他需要有利的姻親,他也遲早會大婚。她又不可能嫁給他,這麼死賴在他身邊,拖著他不讓他和別人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除了拖他的後腿還能怎樣?她什麼時候這麼卑微了?
留在這里是兩個人的痛苦,他和她互相折磨,磨得彼此心血淋灕肝腸寸斷又是何必?反正寒毒的解決法子他早知道,只要拿到藥物,太醫院自然也能擺平,她早些離開,兩廂都干淨。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他們之間,本就不會有結局。
死賴著不肯走,不過是因為她舍不得。可遲早要舍的,費盡心思延遲這個時間,有意思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
繼續停留,只會讓彼此陷得更深,日後分別也就越痛,早些離開對雙方都好。
雖然八皇子眼下對她虎視眈眈,就等著什麼時候她落單了干掉她,皇宮里想要她的命的也大有人在,她卷進這個局,想月兌身不易。可是以她的智慧,這些都不是沒辦法解決。
她完全可以按最初的計劃,去找同門求助,雖然那位給予的幫助和便利,絕對比不上聞人嵐崢帶給她的,但只要保住命,她就有機會反擊,並渾水模魚達成目的。
屆時……屆時這玉京也就可以舍了,他……也可以舍了。她也就可以回家了。
無論自己在外面受過多少傷吃過多少苦樣子有多狼狽,自己的家總是可以包容自己的,家人也永遠都不會嫌棄自己。她相信再痛再深的傷,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也是可以愈合的。
該走了。
她暗暗提醒自己。
關上門窗,簡單收拾了三套換洗衣服放進包袱。她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什麼要帶的,不由搖了搖頭,將包袱藏好。提筆寫了養生方子和聞人嵐崢平日要注意的事項,簡單留字告別。
她表現如常,看書休息,閑適從容。安靜地等到半夜,趁著護衛們換班的空隙,她無聲地打開門,背著包袱沒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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